文|又木
江城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局錢鴻副局長剛放下「要他馬上到局裡開會」的電話,電視正好開始「新聞聯播」。
錢副局長正要離開客廳時,電話機又響了,電話裡傳來外甥女小曼嗲聲嗲氣的聲音:「小舅,我第一!明天,我面試啦!」
錢副局長一點也不感到奇怪,他想像得到這個「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姐的「掌上明珠」在電話的那頭,正眉飛色舞,手舞足蹈。但錢副局長的心思全在「要他馬上到局裡開會」。
還沒等錢副局長說「我知道」,小曼「哈哈」了兩聲:「公務員,筆試,我第一!」
這個外甥女,聰明過人,但筆試第一,這是錢副局長沒有料到的:「好啊!小曼。我有點急事,我要……」
「我馬上過來!」還沒等錢副局長說「我要」什麼,電話裡已發出「嘟嘟嘟」的忙音。
「這個『瘋』丫頭。」錢副局長搖了搖頭,擱下電話,就出去了。
錢副局長回到家時,愛人正在看「新聞夜班車」。錢副局長逕自去了浴室。錢副局長跨進房間時,一眼就看見擱在床頭柜上一隻大紅包,心裡明了一半。
「不像話。」錢副局長嗔了一句。
「你看你,你那個什麼寶貝外甥女,行這一套,像啥樣。」愛人邊數落邊從席夢思床中間移到一邊,「她媽不是正局嘛,還要來找你,這不是有意為難你嗎?什麼江城最秉公廉潔公務員,自家遇到事了,還不是一個樣?」
錢副局長沒有吱聲,瞥了一眼紅包。紅包挺大,但不太鼓,靜靜地躺在錢副局長那邊的床頭柜上,紅包中間「萬事如意」四個隸體字,圓潤丰韻,十分顯眼,惹人喜愛。
電視裡正好在播一個公務員因收紅包被清除出公務員隊伍的新聞。
「你看看。」愛人一隻手指著電視機,一隻手扯了扯被子,「這不是拉人下水嗎?」
錢副局長還是沒有吱聲。愛人見他心事重重,不理不睬,便自顧按了一下電視遙控,躺下了。
要不是愛人一個勁地在嗔小曼送紅包這件事,就是再這麼的,錢副局長也不會相信這事會真的發生在自己的身上。被公認為「江城最秉公廉潔公務員」的現任江城財政局長的姐姐,自己不肯出面,竟然慫恿女兒做出這樣的事情?
愛人已進入夢鄉,柔和均勻的呼吸聲,聲聲入耳,攪得他心緒繾綣。
7年前,錢鴻還是個教師。姐姐已是財政局副局長。那年,人事局有個招幹的編制,教師可以報考。錢鴻卯足了勁,一頭扎進了考試材料裡。功夫不負有心人,錢鴻心想事成。四百多名參考者中,錢鴻筆試第一。面試前的那天晚上,錢鴻懷揣著紅包,來到姐姐家,不繞彎,開宗明義要姐姐為他打點「關節」,被姐姐當場罵個半死,「灰溜溜」無趣而歸。
第二天,錢鴻面試也是第一,正式錄用。姐姐語重心長地對錢鴻說:「公務員是什麼?是靈魂的標杆,生活的公僕!哪一天忘了這一條,哪一天就生禍端。你以為送個『紅包』,弄個『人情』,走個『後門』,人不知鬼不覺?錯啦!天在上,無不曉;法在心,不可違。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錢鴻被姐姐說得啞口無言,心服口服。
今晚姐姐怎麼了?除非小曼是瞞著姐姐做這樣不齒的事情。但,這幾乎不可能。因為,錢副局長太了解姐姐了。姐姐這顆「掌上明珠」的一「舉」一「動」,姐姐悉數「掌控」,了如指掌;況且,這個「桀驁不馴」的小曼也只是在家裡發揮得淋漓盡致而已,社會經驗基本是一張「白紙」,所以,從小到大,小曼的「所作所為」會毫無保地留告知她媽。如此說來,今晚之事,姐姐定在其中。
姐姐怎麼了?!
小曼報考的正是江城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局唯一的一個編制。
錢副局長越想越不可思議,便順手拿起床頭柜上的紅包。紅包封得很好。錢副局長覺得有點蹊蹺,手感告訴他,裡面裝的不是錢。錢副局長小心翼翼地揭開封口,裡面只是一張疊了八層的白紙。錢副局長嚴肅地展開折成正正方方的三合紙,只見姐的熟悉筆跡,12個的正楷毛筆字:「天在上,無不曉;法在心,不可違。」
正正方方的三合紙在錢副局長的手裡顫抖著,錢副局長把它緊緊地貼左胸口,錢副局長明顯感到三合紙和他的心在一起跳動。
驀地,錢副局長拿起電話:
「喂,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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