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點是在鎮辦的一所敬老院,有一個民間文藝團體每年都要到這個敬老院去進行慰問活動,我就是因為這個原因熟悉了這裡的情況。
首先說這些住在敬老院的百分之九十以上是孤寡老人,多數有智障或殘疾,當然也有一部分身體非常好,天天聚在一起摸牌聊天,似乎過得非常開心。還有一對老夫婦身體很好,家裡面還種著地,他倆把這個地方當成了吃飯住宿的「旅館」,按照規定,是兩個老人住一間小房,他(她)倆正好住在一起,吃飽了飯,老漢就用一個小三輪車帶著老伴去種地,既然是夫妻倆,不用問家裡也有兒有女,像這種情況是屬於最上等的。
說的我那位遠房親戚可就不同了,他年輕的時候非常的能吃苦幹農活兒,只是因為智障,像貌又長的醜陋,屬於農村那種的比較典型的光棍漢。
見了面他就問我:「我,是不是叫你表叔?」
我說:「是,該叫表叔。」
他又說:「表叔,你到我屋裡坐坐吧,……」
說實話我實在不願意去他屋裡,不光是他,整個的那些農村來的老人都不講衛生,可進了門我才知道,我這個親戚和另一位老人住的房間並不那麼骯髒,而且布置的還算整潔有序。當然除了兩張床鋪再就是他們放在一張小桌上的吃飯用具。
「表叔,家裡人不要俺了……」進屋後他說了這麼一句,然後臉色變得非常難看。
我知道他在家住著一間不足十平米的小屋,也知道他的弟弟翻建舊舍,把他住的小房子也拆掉了,上次我來養老院時他就對我說他想家,我曾安慰他說,這兒飯食這麼好,而且不用燒柴動手做就能吃,我說過幾年老了我也來,不料他急忙擺手說不要來,不要來,這兒不好!
「表,表叔,家裡人不要俺了……」他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不過他這一次聲音顫抖,剛說完就哇地一聲放聲大哭開了……
以後好長時間我終於明白了,一個被眾人稱為傻子的人也是有感情的,也是對自己那個破爛不堪的老家有一種抹不掉的留戀,敬老院裡雖然有那麼多同伴,可他同樣受到了孤獨的折磨,那一天的情景刻骨銘心,我雖然盡最大努力安慰他止住了哭聲,可我的眼淚怎麼也止不住,我想我也是一個跟他同樣的農民,也許在不遠的將來……
第二年的春天我們一行人又去了敬老院,可是我再也沒有見到我那個智障的親戚,他死了,有人告訴我,他是大年三十晚上走的,享年六十一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