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高宗鹹亨二年(671年)初春,乍暖還寒,朝陽初上,長安城一片金黃。一百五十年後,大詩人白居易登高遠眺,寫道:百千家似圍棋局,十二街如種菜畦。遙認微微入朝火,一條星宿五門西。
萬年縣修行坊一座潔室內,一位女冠(女道姑)正在素手彈琴,琴聲幽怨哀傷,毫無清新出塵之意。道姑容顏俏麗,不施粉黛,眉頭微蹙,宛若一江春水凝在心中,閘門未開,無處宣洩。兩個女童手持拂塵,屏聲靜氣,肅然而立。中堂矗立著一面銅鏡,與道姑相映成輝。
不遠處的角落裡,一個中年男子盤腿而坐,手裡擎著一杯清茶,傾心靜聽。該男子滿面滄桑,眉宇之間凝起一座山丘,雙目精光內斂,手上青筋暴突,蓬鬆的頭髮散亂扎在一起,絡腮鬍幾乎糊住了大半張臉。
青煙伴隨著薰香在屋中繚繞,陽光穿透窗稜,如詩如畫。
琴聲暫歇,道姑輕啟朱唇,聲音清脆,宛若夜鶯,駱主簿這是要遠行嗎?中年男子名叫駱賓王,時任長安縣主簿。他嘆息一聲,嗓音深沉,宛若悶雷轟鳴。「少年識事淺,不知交道難」,世情險惡,白首無成,長安雖好,終非久戀之棧,聞得西域正是用人之際,吾欲挎三尺劍,穿鐵戎衣,徵戰沙場。
道姑聽了,淚水盈眶,駱主簿英雄豪邁,真正令人欽佩。只恨貧道命薄,遇見負心之漢。駱賓王聞言驚詫,劍眉倒豎,王仙姑有何憂煩,跟我娓娓道來,我掌中劍專斬薄情人。
道姑法名王靈妃(靈妃意即仙女,東晉郭璞《遊仙》詩:「靈妃顧我笑,粲粲啟玉齒。」),對著駱賓王殷殷下拜,道聲萬福,說起傷心往事。
我本出身豪貴之家,只因生性淡泊,不願被塵世攪擾,遂出家清修,家父苦勸無奈,給我置了這所仙宅。我終日讀經彈琴,暮鼓晨燈,過著歲月靜好現世安穩的生活,倒也清淨。忽一日,一位黃冠(男道士)登門拜訪,來人自稱李榮,與我探討修行之道,出家之人,並無世俗雜念,我欣然應之,與他琴瑟相和。
不想日久生情,我二人終成神仙眷侶,如膠似漆,海誓山盟,宛若牛郎織女,「只將羞澀當風流,持此相憐保終始」,還曾相約生兩個孩子,一男一女,白頭偕老。沒想到僅僅過了一年,這個負心郎便偷偷焗了油,將我拋棄,跑到成都尋歡作樂去了。「不能京兆畫蛾眉,翻向成都騁騶引」。留我獨守空床,日子煎熬難捱。
我原想,一切凡世孽緣,皆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讓它隨風而逝吧,就當夢一場。只可惜凡心已動,再難回到未萌之境。「梅花如雪柳如絲,年去年來不自持」。尤其到了春天,萬物復甦,更是寂寞難耐,「春時物色無端緒,雙枕孤眠誰分許」。我恨那成雙青鳥,夜夜啼叫;我恨那成對燕子,日日歡語。雲起雲落,年復一年,我的青春小鳥一樣不回來。
駱賓王聽了,拍案怒嘆,這個李榮真正可惡,等我到了成都,一定替你懲治這個負心郎。不過我現在去不了成都,我得先去西域,搏個封妻蔭子,才能管你的閒事。王靈妃再次下拜,那就有勞駱主簿了。
駱賓王在西域整整呆了七年,深入不毛之地,轉戰戈壁險灘,「重義輕生懷一顧,東伐西徵凡幾度」。方才知曉戰爭之殘酷,「昔時聞道從軍樂,今日方知行路難」。除了滿頭華發,什麼都沒有得到,「夜夜朝朝斑鬢新,年年歲歲戎衣故」。
唐高宗儀鳳三年(678年),45歲的駱賓王來到了夢寐以求的成都。
成都是有唐一朝僅次於揚州的繁華都市,時有「揚一益二」之譽。一百二十年後,大詩人張籍興奮的寫道:錦江近西煙水綠,新雨山頭荔枝熟。萬裡橋邊多酒家,遊人愛向誰家宿?
張籍想在誰家宿不知道,但是李榮在誰家宿,駱賓王一下就找到了,那便是:青樓。
旭日初升,垂柳輕拂,俠客聲妓們成雙成對,歡遊嬉笑。駱賓王找到李榮的時候,李榮正在一個聲妓家裡喝酒聽琴,「鸚鵡杯中浮竹葉,鳳凰琴裡落梅花」。李榮果然一表人才,留著三縷長鬚,頗有仙風道骨之氣。嘴角露出一抹魅笑,迷倒眾生。
李榮看到一個滿面塵霜的矮壯漢子走進來,吃了一驚,問道,尊駕是誰,為何無故闖入?駱賓王走到李榮跟前,冷笑一聲,你叫李榮吧。你好滋潤啊,你還記得王靈妃嗎?李榮趕緊揮手讓聲妓退下,拉住駱賓王的手,倒了一杯酒,王靈妃,記得啊。我們曾在長安城一起修仙煉丹,她怎麼了?
駱賓王說,她沒怎麼,就是想你了,日思夜想,輾轉反側,囑託我找到你,問你何時歸。你這一走杳無音訊,她想御風來找你,又想乘龍來找你,還想騎鶴來找你,更想奔月來找你,奈何蜀道險狹,來不了。現在容顏憔悴,不復當年芳華,「鸞鏡朝朝減容色」,你怎麼忍心如此對待一個痴情女子?
李榮笑了,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問道,還沒請教尊駕名諱?駱賓王大聲道,在下駱賓王,草字觀光。李榮拱手道了聲久仰,原來是駱主簿。我在京城久聞大名,只恨緣吝一面。駱主簿的詩文流傳天下,在下時時拜讀。駱主簿寫過一首《從軍行路難》吧?末尾兩句清妙絕倫,想請駱主簿指教:但使封侯龍額貴,詎隨中婦鳳樓寒?是什麼意思啊?
(龍額意即龍額候。《史記·衛將軍驃騎列傳》:「都尉韓說從大將軍出窳渾 ,至匈奴右賢王庭,為麾下搏戰獲王,以千三百戶封說為龍頟侯。」中婦意即妻子。 李賀 《惱公》詩:「月明中婦覺,應笑畫堂空。」 葉蔥奇註:「中婦,指其妻。」這句話意思,如果我能夠封侯顯貴,還怎麼會跟結髮妻子在小樓中忍受風寒之苦呢?)
駱賓王聽了,臉漲得通紅,把杯中酒一飲而盡。李榮笑著說,駱主簿啊,我也並非絕情無義之人,奈何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好男兒志在四方,只能把兒女私情捨棄了。
駱賓王嘆息一聲,揮手作罷。很快他也在蜀地倚紅偎翠,風流不羈,離開蜀地後寫了一首《憶蜀地佳人》:東西吳蜀關山遠,魚來雁去兩難聞。莫怪常有千行淚,只為陽臺一片雲。
陽臺一片雲之雲,即巫山雲雨之雲。離開我之後,你也不要淚水漣漣,咱倆只是一晌貪歡而已。
駱賓王終於也成了李榮一樣被自己痛恨的人。
唐朝是中華文明繼往開來的轉折點,也是華夏民族悠悠文化的轉折點,盛唐之後,華夏文明從外放轉入內斂,開始關起門來過小日子。可是盛唐那種博大能容四海,廣闊及於萬方的氣勢,叫我們如何不想他。
唐朝男兒勇武豪放,壯志凌雲;唐朝女子敢愛敢恨,不讓鬚眉。他們腰跨三尺劍,舉杯邀明月,狂呼「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她們穿男裝,畫濃眉,打馬球,喝烈酒,大喊「花堪折時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煌煌史冊,冗繁噪雜。有正史,有野史。正史記載失之於欲說還休,野史記載失之於道聽途說。許多歷史小白囿於知識所限,不能通讀《新唐書》和《舊唐書》,以至於不能了解鮮活真實大氣磅礴的大唐王朝,不能不說是一種遺憾。
幸運的是,這個遺憾被《這個唐朝太有意思了》完美無缺的填補了。這套書是武漢大學歷史系碩士研究生士承東林仿通俗史寫作大家當年明月《明朝那些事兒》寫的,他一貫秉承「歷史本身很精彩,歷史可以寫得很好看」的寫作宗旨,把無趣繁複的正史寫的妙趣橫生,用詞考究,用語詼諧,讓人愛不釋手,一口氣就想讀完。想要了解明朝,有當年明月的《明朝那些事兒》;想要了解唐朝,便有士承東林的《這個唐朝太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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