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表江西洪州有個術士,此人善識天文,精通相術。白虹貫日,便知易水奸謀;寶氣騰空,預辨豐城神物。決班超封侯之貴,刻鄧通餓死之期。殃祥有準半神仙,佔候無差高術士。這術士喚做廖生,預知唐季將亂,隱於松門山中。忽一日夜坐,望見鬥牛之墟,隱隱有龍文五採,知是王氣。算來該是錢塘分野,特地收拾行囊來遊錢塘;再佔雲氣,卻又在臨安地面。乃裝做相士,隱於臨安市上。每日市中人求相者甚多,都是等閒之輩,並無異人在內。忽然想起:「錄事鍾起,是我故友,何不去見他?」即忙到錄事衙中通名。
鍾起知是故人廖生到此,倒屣而迎。相見禮畢,各敘寒溫。鍾起叩其來意,廖生屏去從人,私向鍾起耳邊說道:「不肖夜來望氣,知有異人在於貴縣。求之市中數日,查不可得。
看足下尊相,雖然貴顯,未足以當此也。」鍾起乃召明、亮二子,求他一看。廖生道:「骨法皆貴,然不過人臣之位。所謂異人,上應著鬥牛間王氣,惟天子足以當之,最下亦得五霸諸侯,方應其兆耳。」鍾起乃留廖生在衙中過宿。
次日,鍾起只說縣中有疑難事,欲共商議,備下酒席在英山寺中,悉召本縣有名目的豪傑來會,令廖生背地裡一個個看過,其中貴賤不一,皆不足以當大貴之兆。當日席散,鍾起再邀廖生到衙,欲待來日,更搜尋鄉村豪傑,教他飽看。此時天色將晚,二人並馬而回。
卻說錢婆留在家,已守過三個月無事,歡喜無限。想起二鍾救命之恩,大著膽,來到縣前,聞得鍾起在英山寺宴會,悄地到他衙中,要尋二鍾兄弟拜謝。鍾明、鍾亮知是婆留相訪,乘著父親不在,慌忙出來,相迎聚話。忽聽得馬鈴聲響,鍾起回來了。婆留望見了鍾起,唬得心頭亂跳,低著頭,望外只顧跑。鍾起問是甚人,喝教拿下。廖生急忙向鍾起說道:「奇哉,怪哉!所言異人,乃應在此人身上,不可慢之。」鍾起素信廖生之術,便改口教人好好請來相見,婆留只得轉來。
鍾起問其姓名,婆留好象泥塑木雕的,那裡敢說。鍾起焦燥,乃喚兩個兒子問:「此人何姓何名?住居何處?緣何你與他相識?」鍾明料瞞不過,只得說道:「此人姓錢,小名婆留,乃臨安裡人。」鍾起大笑一聲,扯著廖生背地說道:「先生錯矣!
此乃裡中無賴子,目下幸逃法網,安望富貴乎?」廖生道:「我已決定不差,足下父子之貴,皆因此人而得。」乃向婆留說道:「你骨法非常,必當大貴,光前耀後,願好生自愛。」又向鍾起說道:「我所以訪求異人者,非貪圖日後挈帶富貴,正欲驗我術法之神耳。從此更十年,吾言必驗,足下識之。只今日相別,後會未可知也。」說罷,飄然而去。
鍾起才信道婆留是個異人,鍾明、鍾亮又將戚漢老家所見蜥蜴生角之事,對父親述之,愈加駭然。當晚,鍾起便教兒子留款婆留,勸他勤學槍棒,不可務外為非,致損聲名。家中乏錢使用,我當相助。自此鍾明、鍾亮仍舊與婆留往來不絕,比前更加親密。
話說唐僖宗乾符二年,黃巢兵起,攻掠浙東地方,杭州刺史董昌,出下募兵榜文。鍾起聞知此信,對兒子說道:「即今黃寇猖獗,兵鋒至近,刺史募鄉勇殺賊,此乃壯士立功之秋,何不勸錢婆留一去?」鍾明、鍾亮道:「兒輩皆願同他立功。」鍾起歡喜,當下請到婆留,將此情對他說了。婆留磨拳撐掌,踴躍願行。一應衣甲器仗,都是鍾起支持;又將銀二十兩,助婆留為安家之費,改名錢鏐,表字具美,勸留「鏐」二音相同故也。三人辭家上路,直到杭州,見了刺史董昌。董昌見他器岸魁梧,試其武藝,果然熟閒,不勝之喜,皆署為裨將,軍前聽用。
不一日,探子報導:「黃巢兵數萬將犯臨安,望相公策應。」
董昌就假錢鏐以兵馬使之職,使領兵往救。問道:「此行用兵幾何?」錢鏐答道:「將在謀不在勇,兵貴精不貴多。願得二鍾為助,兵三百人足矣。」董昌即命錢鏐於本州軍伍自行挑選三百人,同鍾明、鍾亮率領,望臨安進發。
到石鑑鎮,探聽賊兵離鎮止十五裡。錢鏐與二鍾商議道:「我兵少,賊兵多;只可智取,不可力敵:宜出奇兵應之。」乃選弓弩手二十名,自家率領,多帶良箭,伏山谷險要之處。先差炮手二人,伏於賊兵來路,一等賊兵過險,放炮為號,二十張強弓,一齊射之;鍾明、鍾亮各引一百人左右埋伏,準備策應;餘兵散在山谷,揚旗吶喊,以助兵勢。
分撥已定,黃巢兵早到。原來石鑑鎮山路險隘,止容一人一騎。賊先鋒率前隊兵度險,皆單騎魚貫而過。忽聽得一聲炮響,二十張勁弩齊發,賊人大驚,正不知多少人馬。賊先鋒身穿紅錦袍,手執方天畫戟,領插令字旗,跨一匹瓜黃戰馬,正揚威耀武而來,卻被弩箭中了頸項,倒身顛下馬來,賊兵大亂。鍾明、鍾亮引著二百人,呼風喝勢,兩頭殺出。賊兵著忙,又聽得四圍吶喊不絕,正不知多少軍馬,自相蹂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