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朝陽區副食品公司茂源採購供應站,位於朝陽區紅廟北裡的一個樓群旁。這天上午,二樓的產品展銷大廳裡顯得格外熱鬧,原來採購站正在辦展銷活動。客戶們正流連於琳琅滿目的展櫃之間,不時地向幾位業務主管詢問著品種、規格、單價等產品信息。採購站經理楊力正忙著招待一些老業務關係。楊力,45歲,身材適中,穿一身兒得體的西服,顯得精明幹練。這時,他剛將一位客戶分配給主管小食品的小梁。一轉身,看見一個年輕人左顧右盼地走了過來,看樣子,不是來談生意的,楊力於是叫住了他。
「哎,小夥子,你找誰呀?」
「我是來找工作的,我剛才在勞務市場看到了你們的招工簡章,你們不是需要裝卸工嗎?」
「對,可你來晚了,五個名額已經招滿了。」
「如果有一個人能幹三個人的活,卻領一人的薪水,不是很好嗎?」
「嗬,好大的口氣,你叫什麼名兒啊?」
「我叫肖潮龍。練過拳擊,體能超好。」潮龍說著,做了個有力的手勢。
楊力有些被打動了,他推開了一間小會議室的門,裡邊沒有人:「來,到這兒來,咱們聊聊。」潮龍走進會議室,在一張椅子上坐好。
楊力給自己點上一支煙:「你以前是幹什麼的?」
「在北京大學讀中文系。」
「是大學生?那怎麼不繼續學業?」
「我媽為了供我,積勞成疾辭世了。」
「你家裡還有什麼人?」
「只有一個上高中的妹妹。父親早就亡故了。」
「所以你只好扔了學問來掙錢了?」楊力的口氣中帶著同情。
「是的。」
「這活很苦啊。」
「比兩個人挨餓還苦嗎?」
「你有求職證嗎?」
「還沒來得及辦。」
「我收下你了。」
「謝謝,我不會讓您失望的!」
楊力很快就感到了這小夥子的確沒有讓他失望。潮龍被分在了第三送貨小組。每個小組配備一輛「加長130」貨車,除了司機,按照駕駛室的座位安排兩個裝卸工。與潮龍同組的司機叫宋躍,26歲,活潑開朗。裝卸搭檔叫辛海,30歲,老成穩重,自然成了潮龍的師傅。因為採購站全部採用效益工資,裝卸工也不例外,所以各組幹起活來都相當賣命。潮龍所在的第三組,一直是全站八個小組中送貨量冠軍。按照通常的程序,送貨小組每天早上一上班,從經理手裡拿到送貨發票後,徑直到庫房提貨。採購站有兩個庫,一個在延靜裡,一個在西壩河,備齊後,送到各業務點。這一車一般一上午便能送完,即使拉點兒晚一般也不超過下午1點。午飯後再備一車,一下午便能送完了。但這裡有個問題,即如果早上八個小組同時到庫房備貨,總有個先來後到。晚裝上貨
的自然中午就得拉晚點兒。如果再碰上點兒遠,就更慢了。所以各小組組長都想方設法跟發送貨單的頭兒套瓷,希望能給些距離近、密度集中的甜活兒;而這又跟跑點兒的業務員有關,如果送貨組跟業務員倍兒瓷,經理在發送貨單時也會考慮他們的友誼而適當照顧。為了能多拉快跑,各小組都使出渾身解數。潮龍的小組也不例外,除了跟業務員套瓷這招兒外,還得跟庫房保管想方設法稱兄道弟,從而使同來的其他夥伴在身後自動排隊。通常是經常窯兒在兜裡的好煙,以及下班後莫名其妙的飯局便能達此境界。組長辛海甚至想到了一條更快的捷徑,那就是在每天迅速完成兩車貨後,趕下班前,從經理手中提前繡出第二天的送貨單,到庫房備好。等到第二天,其他組都在備貨的時候,第三組的車已經奔馳在陽光明媚的大街上了。由此可知的工作量也是不言自明的。每一天備一車貨少則三四十分鐘,多則要一個多小時,比起卸貨來,這絕對是每天必過的鬼門關。儘管潮龍向楊力誇下海口,但在最初的幾天裡,當他回到家時,潮汐看到的應當是一攤「泥」。但只要看到米缸裡日漸減少的糧食,以及潮汐那因已免去的早餐而略顯瘦削的臉龐,他就會咬牙站起來,披上母親的舊制服棉襖,夾上潮汐為他備好的午飯飯盒,頂著冬日的寒風,邁進新一天的輪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