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多年過去了,雖記憶有些模糊,但村裡的那位瞎子老爺爺,我一直印象深刻。
瞎子老爺爺原本是從外地搬進來的,97歲走的時候很安詳,沒有什麼痛苦。
那時候我還沒出生。
聽村裡年齡大點的老人說,老爺爺年輕的時候是帶著懷孕的妻子從外地搬過來的。
來的時候就是瞎子,看不見東西。
不過,別看他眼睛看不見,但是他的耳朵聽力非常好,十幾米外聽腳步聲就能知道是誰。
沒過多久他妻子就生了。
可當年醫療水平有限,生完孩子他妻子就過世了。
自從妻子過世後,他整個人也都變得很孤僻。
就這樣他一個人把孩子撫養長大。
自打我出生記事起,印象中的瞎子老爺爺就很怪。
怪的邪乎。
也可能是因為他妻子過世的緣故吧。
而且村裡願意跟他接觸的人很少,因為他脾氣很暴躁。
村裡人都怕他,都說他是怪老頭,就連他兒子兒媳都怕他。
要說在村裡跟他能相處來的,可能就是我們幾個小孩了。
老爺爺雖然看不見,但是家裡很是規整。
家裡的東西也不多,一雙筷子,一個碗,其他大多都是一些像部隊裡用的物品。
牆上掛著一張他年輕時和另一個陌生男人的黑白照片。
旁邊一張是他的妻子,真的很漂亮。
他說,這個男人是他在部隊裡最要好的戰友兄弟,也是他的部下。
逢年過節也就是兒子和兒媳給他送些吃喝。
他們都搬到外面去住了,每個月給他送東西,收拾收拾屋子什麼的。
弄完就走,一刻都待不下去,稍微慢了點,或者碰到他什麼東西就怕被老爺爺罵。
每年中秋節,都是我們陪他過,他兒子也就是過來給他送點吃的就走。
早早的我們就都搬著凳子坐著等他開講。
但人老了,說不行就不行了,前幾年還好好的,最近兩年老是健忘。
每次給我們講起他當年在部隊裡的事情時,總會把我們逗樂,笑的人仰馬翻。
現在回想起當初的八年抗戰是多麼悲痛慘烈的事情,但老爺爺講給我們的都是開心的。
也許他不願我們從小滿懷仇恨長大,是希望我們有一個快樂的童年吧。
萬裡長徵的故事才剛剛開始,老爺爺的兒子突然來了。
進門剛喊一聲「爸」,老爺爺就皺著起了眉頭:一天到晚的來我這兒幹啥,我這還有啥值得你惦記的?有這閒工夫去你娘墳頭多磕幾個頭,趕緊走走走,別打擾我跟孩子們的雅興。
叔叔哽咽著說:爸,我去過了!邊說話邊準備進門。
老爺爺又說:我沒事,有孩子們陪著我,你回吧!
叔叔沒說什麼,退出門外,就在外面候著,等著爺爺把故事給我們講完。
可就因為這一岔,爺爺又忘記講到哪兒了,於是,又從頭開始講起了我們聽得耳朵都起老繭的萬裡長徵的開頭。
每次講到關鍵時刻就掉鏈子,急的我們是直跺腳啊。
老爺爺故事講得那叫一個歡快,唾沫星子滿天飛,還動不動就起身給我們比劃比劃。
後來將累了,嗓子都快冒煙了,就吆喝著散了,明天繼續。
站在屋外一直等候的叔叔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老爺爺連同我們一起被「轟」出來家門。
烏黑的院子,就剩老爺爺的屋裡還長著燈。
看著屋內老爺爺摸著牆上的兩個相框,一動不動,然後就聽見了他悲痛的抽泣聲。
借著昏暗的月光,我看到叔叔一個人蹲在院子門外,肩膀一觸一觸的,可能是在哭吧。
後來我去城裡上學了,但每次回去,我都習慣去他那兒坐坐,陪他嘮嘮嗑,但是他已經徹底糊塗了。
他再也不認識我了。
沒過多久老爺爺就過世了,我跟學校請假回去想再看他最後一眼。
聽村長說,過世前他嘴裡一直喊著兩個人的名字,我想就是相框裡的兩個人吧。
老爺爺的兒子兒媳忙活著給他下葬,就在去田裡的路上,被9輛黑色豪車攔住了,開門下來一個老頭兒,正當我們納悶時。
那個老頭走到老爺爺身邊,跪下就放聲大哭:我的老班長啊,我可找到你啦,你為什麼不等我啊,我對不起你啊。
那個老頭一邊哭,一邊「罵」。原來他就是老爺爺家相框裡的那個男人。
老爺爺下葬後,這個老頭兒跟我們說,當年老爺爺是他的班長,後來因為自己踩到了地雷,班長給他排雷的時候,因為自己害怕,導致老爺爺被傷到了雙眼,從此失明。
老爺爺失明後只能退役,但是他拒絕了部隊的嘉獎,為了不讓他的這個戰友有心理負擔,他選擇了躲避,這一躲就是一輩子。
老頭還說,戰爭結束後,他找了很多人,很多年都沒能找到自己的老班長。
就在他以為老班長已經早已過世時,就在昨天晚上他才聽到了老爺爺去世的消息。
連夜出發,天亮才趕到,碰巧遇上老爺爺下葬。
聽他說,老爺爺當初在部隊裡有過很多戰功,前程似錦,都是自己害了他,要不然老爺爺一定不會過這樣的苦日子,沒有老爺爺就沒有他的今天。
說著說著,他又哭了。
後來這個老頭回去後,沒過多久也就去世了,聽說是因為傷心過度。
老一輩的情誼真的值得我們尊敬,戰友情。
這不經讓我想起了我的戰友,還有那首《駝鈴》:送戰友踏徵程,默默無語兩行淚,耳邊想起駝鈴聲。
人,這輩子,能有一個真心對待自己的朋友,真的要好好珍惜。為人善良,終究會獲得別人的真心相待。
村口有一株快百年的老槐樹,這棵樹就是當年老爺爺種下的。老槐樹枝繁葉茂,在風中飄揚,他就好像是老爺爺在微笑一樣,一年又一年守護著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