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放寒假的時候,千裡迢迢從北京帶回來一隻通體雪白的小白兔。小東西蟄伏在一個小小的箍住它身體的籠子裡,一點也動彈不得。
「把它放出來吧,怪可憐的!」
「媽憐惜它了呢!畢竟是同出一脈啊。」女兒打趣道。
「是嗎?可我怎能跟它比呢!」
其實,在我的心裡兔子一直是高貴、典雅、性情溫和的和平主義者,它的弱小不僅讓人心生憐愛,還是許多文學作品裡煽情的對象呢!
尤其在孩子們幼小的心靈裡,它佔據著主要的地位。我雖屬兔,可我自知並不具有兔子的那份高貴與幸運。兔子被放出來,小心翼翼的蜷伏在檸檬黃的地板上,瞪著那雙晶晶亮亮的黑眼睛,好奇的看你看我,看天看地,看四周陌生的景物。
或許它在想:我好端端的生活在北方那座鋼性的城市裡,怎麼一夜之間就來到了煙雨迷離而又柔媚無比的南方呢?它的黑眼睛裡透著初出茅廬的純真,我想世間再也找不出這般純真的眼睛了,心裡便突然生出無比的感動。
我從菜園子裡弄來青翠的萵筍,放在它的嘴邊,它輕輕的碰了碰,又張著眼睛看了看我,然後低下頭去「嚓嚓嚓」地吃起來,那小嘴快速的蠕動著,一片葉子一會兒就吃完了。真是異常可愛的傢伙!它著實給這個清冷的冬季,增添了些許的樂趣。
天冷,又不像北方那樣有暖氣,我只好把它放在我的電腦桌下的電暖爐上跟我一起取暖。好在它也很乖,我寫作時它就很溫順的臥在我的腳邊,很愜意的閉著眼睛,翹著鬍子,睡得呼嚕嚕的香甜!
要大小便了,它自會找一個隱秘的角落去解決,然後輕車熟路的鑽到我的腳邊來繼續鼾睡。有時我想,這兔子比人還強呢!不是麼?
兔子長得飛快,它早已不需要我給它餵食,菜園子裡哪一種青菜更為可口,它比我清楚多了。而單單它又是個貪得無厭的傢伙,常常從這棵萵筍上爬上去,把它最新長出來的嫩芽兒吃了,又爬到另外一棵萵筍上去。
如此反覆,沒多久我那人見人愛的菜窪,就被它糟蹋得一塌糊塗,難有新的葉片長出來了。更為可惡的是,電視機上遙控器的按鈕,也被它吃得光禿禿的不起作用了。
這時候,我就非常生氣的想,它怎麼能這樣呢?怎麼能一點也不像兔子了呢?那份高貴、那份典雅、那份溫順、那份柔弱,怎麼都不見了呢?這不是我想像中的兔子!也不是我所想要的兔子呀!
3
也就是在這一刻,我突然明白它之所以變得這樣不可愛,完全是因為我的疏忽引起的!那段日子,我因要趕寫出版社的稿子,幾乎忘了它的存在,它冷了熱了飽了餓了死了活了,我都沒有關心過,為了更好的活下去,它不得不丟掉那份矜持,甚至那份柔弱而強大起來,做一個不被人看好的兔子。
或許,它也有過掙扎,有過疑惑,有過對這世界的惶恐不安,可一切都過去了,它變成了現在這副樣子。它不知道這個樣子是好還是不好。
蕭瑟的冬季很快過去,春天來了,我又開始張羅著栽種時令蔬菜,因此,不得不把它用一個木籠子關起來。儘管,還是像過去一樣的悉心餵養,可它就是不願待在籠子裡。有一次它趁我餵食的時候,一不小心竄出來,那樣子就像脫僵的野馬,肆無忌憚的上跳下竄,目光如電,透著兇狠,全沒了一點兔子的乖模樣。
我強把它塞入籠子,誰知被它咬破了手指。我捂著鮮血淋漓的手指,忍著痛對女兒說:真應了那句老話,兔子急了也咬人呢!
如今,木籠子已關不住它,它咬碎了籠子鑽出來,依然上跳下竄,依然吃我新栽種的蔬菜。但我也只好忍疼放棄我那碧綠的菜窪。兔子還是那隻兔子,只是它早已不是我心中那高貴、典雅的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