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的一條魚

2020-11-05 趙昕有約

他與她第一次見面是在動車站臺上，像是他後來對她說的，「或許我們一開始就註定了是彼此的過客，車載著你進入我的視線，卻讓時間帶來了你最終的離去。」

他脾氣不好，高挑的大個暴躁的時候像一頭瘋掉的蹦高兒的犀牛，那天是立秋，他為她特意做了三鮮餃子和銀魚煎蛋，但是她想忙一會再吃，導火線就這樣慢慢燃燒了一頓美好的立秋大餐。

他拿著勺子過來扯她，「快去吃，餃子涼了就粘一塊了。」她說馬上，再工作一會就去吃。他高高地戳在她旁邊，「我辛苦做了這麼長時間，又是抽油煙機嗡嗡的噪音，又是熱水咕嘟嘟地冒，累得滿頭是汗，你能不能理解一下？」聽完這話，她本來是要把手頭的工作先放下來吃完再弄，哪裡想到他已經暴跳著大罵了，她聽不慣他嘴裡稀裡糊塗跑出的汙言穢語，她就硬是坐在那裡不動，你罵吧，我就是不吃！她的倔脾氣一上來就把堵在槍口的他嗆在了彈堂裡，或許是勞累攻心，子彈在悶熱的屋內炸費了他的耐心，一個巴掌落在了女人的臉上，一桌飯菜升騰起的熱氣隨著大打出手漸漸卷進了前所未有的冰涼……

她走進裡屋收拾回娘家的東西，眼淚滴在了紅豔豔的行李箱上，啪啪地聲響砸進了她的心，他像往常一樣過來攔她，她甩開了他的胳膊，他看了一眼表21點35，嘆著氣走到客廳去藥櫥裡翻找速效救心丸，暴躁的性格讓他早早登上了為自己健康買單的列車。

她在裡屋邊疊衣服，邊念他的好……她過生日那天，他從早上八點開始準備飯菜，一直到朋友捧著鮮花和禮物都來到家裡，他還沒有停下手裡的工作，累得肩周炎發作，疼了整整一天一夜；知道她一到冬天就有手腳冰涼的毛病，無數個紛飛著雪花的晨曦跑早市去買活烏雞，再用當歸、黨參和川芎熬製一個上午，等她中午下班回來喝上一碗，再用保溫瓶給她帶上下午喝的雞湯；她爸爸愛吃女婿燉的牛肉，跟著她回娘家時，他就會買一大袋子特色調料帶給嶽父，那次下雨，她勸他別去了，上次的還沒吃完，他說爸早把上次的調料送給鄰居了，然後把雨傘舉在她的頭上就空手跑進了雨中，他為了她，才會比她更了解爸爸……她給自己尋找留下來的理由，她不想就這麼輕易的離開，不想如他每次吵完架說得那句「時間帶來了你最終的離去」，她坐下來，想起了第一次為他的廚藝傾倒時的那頓中西合併的燭光晚餐，自己是那麼依賴他手中的勺子、鍋盆、那麼愛看他在廚房忙碌的身影，但是奔波的生活讓她從什麼時候開始，坐在飯桌上忘記了讚揚，僅僅是匆忙地填飽胃口？還記得自己從背後抱著他，把頭貼在他寬大的肩頭，隔著他的心跳，聽著他切菜的聲音嗎？還記得他常年被油煙燻壞的肺部在深夜發出心甘情願的震顫嗎？

她給密友發去簡訊：「我跟他又吵架了。」

「還是那句話，過得下去就過。」「這話說得我都委屈。他脾氣不好，我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邁過感情。」「休了他，我再給你介紹一個好的！」

「我也就是說說氣話，讓你給我介紹，要是真有好的，我就跑了，那我跟他，還叫愛情嗎。」

密友許久不再回復，她想，她一定在電話那頭扔掉手機，生氣地罵她是個懦弱的婆娘，但是五分鐘後，「你得想你能忍受好幾十年麼？」 她看著手機屏幕，聽著他在外屋因為心臟憋不斷地喘氣，嘆了口氣，「算了，算了，算了。」 「想要忘記一段感情，方法永遠只有一個：時間和新歡。要是時間和新歡也不能讓你忘記一段感情，原因只有一個：時間不夠長，新歡不夠好!」 這回輪到她沒有回覆，時間和新歡哪一個都代替不了他離開後情感裡的空白，她試過，收穫的是雙倍的思念。 他倆的感情，密友總是充當立場堅定的說客，「你真是太不順了，不能一味的忍讓。」她想了想，「如果愛，那就進行到底。」 「直到傷痕累累嗎？」

她猶豫了，剪掉他脾氣暴躁的時刻，他還算個疼她愛她的好老公。

他在外屋把速效救心丸壓在舌頭下，就坐在了沙發上，心裡一個勁的自責，每回他都想把自己抽個稀巴爛，但是脾氣一上來……他走到音響旁，放了那首《因為愛情》，「再唱不出那樣的歌曲/聽到都會紅著臉躲避/雖然會經常忘了我依然愛著你/因為愛情 不會輕易悲傷/所以一切都是幸福的模樣/因為愛情簡單的生長/依然隨時可以為你瘋狂/因為愛情怎麼會有滄桑/所以我們還是年輕的模樣/因為愛情在那個地方/依然還有人在那裡遊蕩人來人往/給你一張過去的CD/聽聽那時我們的愛情/有時會突然忘了我還在愛著你/」他想起當初兩個人相愛時的年少輕狂，捂著胸口，一股心酸的淚憋在眼眶裡。

她看著手機屏幕那個也曾被自己逼出的問號，「直到傷痕累累嗎？」在心裡回復自己，只要愛還在路上，只要路上還有他與她，就永遠都不會只是擦肩的過客，傷痕又能怎樣？或許那站的列車將他與她連在了風塵僕僕的路途，就是為了考驗他們在愛情裡的堅定，如果連一起夫妻的吵架災難都無法承受，那當初的承諾就扛不起對自己眼光的救贖。

他穩定了情緒，走進屋，把那雙總是在憤怒才被記起的手緩緩地插入她的長髮，「對不起。」

她仰起頭，用一雙紅著的眼睛望向他躲閃的眼神，「傳說魚的記憶只有7秒，7秒之後它就不記得過去的事了，而我今天就是一條魚。」

他背過身，讓淚順著自己罪惡的雙手流進沉醉的黑夜，走進廚房，為她重新炒了一盤銀魚煎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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