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離世後,父親便獨居在他自購的一幢二層小樓房裡,到現在應該有一千多個日日夜夜了。白天,村裡村外還有幾個上了歲數的人走動,父親也和他們打個招呼,聊個家常,除此,就侍弄他那塊能讓他自足有餘的菜地。到了夜晚他一定是度夜如年,我每次回家陪他,剛到夜深人靜,他的那種蒼老而清晰的嘆息聲從後房穿透牆體傳到前房再傳到我的耳際。
耄耋之年的父親,在母親去世前的幾十年裡,他不曾做過飯洗過衣。現在他的每頓飯都得自己去做,每件衣都得自己去洗。有一次我回家,打開冰箱發現上次為他買的肉還沒吃,問他怎麼回事,他說,不會做。我頓時戚然若失。還有一次,我中午十一點回去,看到他邊看電視邊吃飯。方凳上擺著一個小碗,裡面裝著幾根鹹菜,一個小碟子裡面裝著黑乎乎的不知是什麼菜,這就是父親的中餐。我放下提包,讓他先別吃了,我去做點菜,他態度堅決的制止。我知道他怕麻煩我。其實小凳上還放著一道我看不見的叫艱辛的菜。我想在他難以入睡的時候,想到更多的是母親。他倆磕磕絆絆幾十年,但母親給予他生活上的照顧是細緻的,入微的,是做兒女們所不及的。
父親私塾三年,因家貧輟學。自開始做農活後就做了小隊會計,深得社員們信任。然而六四年的運動卻讓他遭受到了不白之冤。隨後他做了民辦教師,不兩年他又做了大隊學校的校長,並讓學校成了公社,區,縣的先進。由於徐氏小姓且無權無勢,儘管父親成績斐然,最後還是被大隊強權擠出了學校,安排做了小賣部的售貨員。父親有怨無悔。經營小賣部幾十年,父親深得左鄰右舍,村裡村外的認可,他的名字已被「仁義老闆」取代了。每當燈火闌珊,這些過往煙雲無不在他腦海裡纏縈,侵擾他的睡眠。
我們兄妹三人,都已有兒有孫。雖不在一個屋簷下,也算是四世同堂,讓不少人羨慕不已。但父親有他的看法,即希望子孫們名利雙收。我有時回家總聽到他說,哪家又在哪買了房,哪家買了車,哪家子孫在哪做了什麼官。現在我們都各自有家,我們的孩子也有家了。父親就想做家上加家的總管。哪家有點矛盾,有糾紛,他就會長籲短嘆,指責兒子的不對,數落女兒的不是。尤其是近年來,他提的最多的是我的侄子還需再要一個孩子。我無數次的寬慰他,讓他不操心,是否要孩子是年輕人的事。他又在長嘆中上床睡覺。
在父親的漫漫長夜裡,更多的是對我們兒孫的牽掛和思念。在此,深深地祝願老父親健康,長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