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莘玥語 首發公眾號: 烏龜講故事(ID:wgjgs99)
柳菁大學剛一畢業就被男朋友丁鵬拉著去扯了結婚證,隨後夫唱婦隨地跟著他回了家鄉發展。丁鵬聽從家人安排進了事業單位工作,柳菁則被一家合資公司錄用。
他倆畢業那年,公公還沒退休,小叔還在實習。婆婆賦閒多年,一直窩在家裡,打理家中大小事務,照顧家人起居飲食。
不得不說,婆婆打理家務那是一把好手,不管什麼時候,家裡都是窗明几淨,家居物品也是井然有序,任誰都挑不出來毛病。
柳菁下班回到家,時常會有一種錯覺,好像她回的不是家,而是酒店。說不清為什麼,她在心裡總有些許牴觸,但問題在哪裡,她又一時說不上來。
她跟丁鵬提過自己這種感覺,可他卻說她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一日三餐飯來張口,家務有人包攬,衣服有人晾曬,日常用品都會整整齊齊地分類疊放好,這樣的待遇,放在酒店裡,也算是五星級的服務了,真不知道她有什麼不滿意的。
柳菁被他一通說,覺得自己好像也是有點過了,不敢再說什麼。
有天,婆婆妹妹過來串門,隨手就把外套搭在沙發背上,婆婆見了,立馬過去把那外套拿到衣帽架上放好。
婆婆妹妹見她這樣,忍不住說,看把你緊張的,我這外套還能髒了你家沙發啊?
婆婆也不跟她客氣,回懟,誰像你不收不拾的,家裡弄得亂糟糟的,像什麼樣?
婆婆妹妹沒好氣地跟柳菁抱怨,我不就是隨手放了件外套嗎?能有多亂?還真是的。你婆婆呀,就是有潔癖,還有強迫症。
柳菁不好搭話,訕訕地陪著笑。但她忽然明白自己心裡的那種不適感從何而來了。
沒錯,婆婆確實是把家裡打理得井井有條,可隨之而來的,還有她對家中一切近乎執拗的掌控,稍有不從,便會被她強行按照自己的意願處理了。
比如,衣服是每天都得清洗的,哪怕是睡衣或羽絨外套之類,絕不過夜,就算藏了起來,也會給她翻出來洗掉;柜子每天都會收拾清理,稍微偏移位置,很快就會被她撥亂反正;諸如此類的事,不勝枚舉。
柳菁每次看到擺放整齊的貼身衣物,總會有種被人偷窺的感覺,渾身都不自在,好像身後有雙眼睛,無處不在,緊緊地追著她,把她看得光光的。
柳菁想通問題所在,心裡當下有了主意。
有句話是這樣說的,當你決心要做一件事,全世界都會來幫你。
柳菁覺得自己挺幸運的,她剛剛冒出買房的念頭,隔天就在小區看到有房子轉售的信息。她喜出望外地把這個消息告訴了丁鵬。
丁鵬初時不以為意,他覺得在家住得好好的,沒有必要折騰。
柳菁料想他會這樣,忍不住嘆息著嗔他,你這木頭,現在家裡就只我們幾個,住得當然還算寬敞舒服,可有孩子了呢?還有丁傑,他也是要結婚生孩子的吧。房子肯定是得買的,看這房價走勢怕是會只升不跌的了,越早買越省錢。正好這個房子還是同小區的,日後想要照應一二也很方便。
丁鵬聽她分析得頭頭是道,不禁連連稱是,直怪自己覺悟太低。
有了丁鵬支持,買房的事順遂多了。雖然首付湊得有點艱難,但也總算還是如願買下那套房子。
期間有個小小插曲。公婆聽說他們想要買房,臉色不太好看,婆婆衝著柳菁話裡有話,小叔還沒成家,嫂嫂就要分家,像什麼話?丁鵬護著柳菁,認真地分析了他們買房的必要性。公婆雖然沒有繼續反對,但也明確表態,不會給予他們經濟支持,因為還得留著錢來養老。
對於柳菁來說,買房本來就是自己的事,長輩幫是情份,不幫也是道理。說句不好聽的,柳菁決定買房也是為了能有屬於自己的空間,其實她也擔心,要是公婆湊了房款,日後如果有個萬一,怕是會有不好說話的時候,現在這樣倒也不壞。
搬到新家那天,婆婆意有所指地說,你們搬到外邊,日子就靠你們自己過了,我這把老骨頭,顧不上你們多少了。
丁鵬笑著應她,那是當然,媽,你放心吧,我們會照顧好自己的。
婆婆「嗯」了一聲,沒再說話。
住在屬於自己的小家裡,柳菁身心舒暢,很快就懷孕了。
公婆知道後都挺開心的,公公著意婆婆多點幫襯柳菁。婆婆拉長著臉,為難地說,我一個人哪裡顧得來兩個家呀,柳菁想要照顧,搬回來住倒還可以。
柳菁好不容易才有私人空間,實在不想再在婆婆的眼皮子底下討生活,她很委婉地謝絕了公婆的好意。
婆婆見她執意不從,冷著臉,象徵性地送來一些補品,真的就不管她了。
婆婆刻意冷落,柳菁心裡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好歹她肚子裡懷的也是丁家親孫,就不能特殊關照一下嗎?又不是住得遠,就在同一個小區裡,哪怕順手幫著買點菜也好啊。
不過,她怨歸怨,嘴上倒是沒說什麼,較真起來,好像也是怨不得婆婆的,誰叫自己愛自由啊。
權當是為了自由而付出的代價吧,柳菁懊惱地嘆著氣,硬著頭皮死撐。
柳菁孕七個月的左右,小叔結了婚。
小嬸倒是享受婆婆五星級的照顧,婆媳相處格外融洽,公婆很是歡心,沒過多久,還把房子過戶給了小叔夫妻。
柳菁從來沒有覬覦公婆那套房子,他們愛給誰誰,她無所謂,她自己有房子。
丁鵬倒是有點憤懣不平,那套房子買的時候說是日後留給爹媽的養老房,可是現在他們招呼都不打一下就把房子轉給了弟弟,他是真心覺得自己爹媽厚此薄彼,有失偏頗。
柳菁聽他滿腹牢騷,心裡隱隱有著不安,但她那時將近待產,自顧不暇,無心多想。
不久,柳菁剖腹生下兒子浩浩。
婆婆見她請了月嫂,樂得輕鬆,只在每天早上殺了土雞送來,看幾眼孫子就走了。
公公好像是她還在醫院那時見過幾次,出院之後就沒再出現過了。
這讓柳菁心裡著實不太痛快,女人一生能坐幾次月子啊,可不可以多點關心?可不可以問問她痛不痛?可不可以問問她好不好?可不可以不要把她當成牲口那樣,餵點吃的了事?
柳菁罕有地衝著丁鵬發了脾氣,埋怨著他們家對她不重視。
丁鵬自知家人怠慢了她,一邊賠著不是,一邊解釋原因。
原來小嬸也懷孕了,還有先兆流產跡象,一直都在那邊臥床保胎,他們想著柳菁這邊有月嫂在,就把重心放在小嬸身上了。
柳菁心有不忿,但也不好發作,就咬著牙,忍了。
時間過得很快,眨眼就到了百天,柳菁奶水好,兒子長得肉乎乎的,誰看了都想捏捏他。
有天,公司通知柳菁回去辦理生育津貼領用手續。柳菁不好帶上兒子,就請婆婆過來幫忙照看一下。
柳菁估算好自己出門的大概時間,備好奶在冰箱,囑咐婆婆等兒子醒來就溫給他喝,擔心婆婆用不習慣,她臨出門時還把溫奶器調好。一切交待妥當,她才放心地出了門。
柳菁趕回家時,婆婆坐在沙發,一邊織著毛衣,一邊用膝蓋推著兒子的小搖床,嘴上哼著不知名的調兒,兒子躺在搖床裡,握緊了小拳頭,哭得滿臉通紅。
見她回來,婆婆收起東西,就要回去,一邊往外走,一邊抱怨孫子脾氣大哄不住。
柳菁匆忙抱起兒子,一邊哄著,一邊賠著笑把婆婆送了出門。
婆婆走後,柳菁忽然感覺不對。
她把兒子放下來,解開衣服一看,果然,尿褲滿溢了,又拉了粑粑,妥妥的「黃金背」。
柳菁利落地幫兒子衝洗乾淨,穿好衣服,抱回小搖床邊,正要放下去時,她下意識地摸了一下小被窩,竟然還是暖的,她愣住了,不由得前後回想了一下,婆婆來的時候手上只有一個大線球,走的時候手上卻是一件織了大半的小毛衣,當即心下瞭然。
料想在她外出這段時間裡,婆婆只是餵了兒子喝奶,然後就是守著兒子一直在織毛衣,根本沒有用心照看,甚至由著他哭也沒抱他一下,所以兒子才會被屎尿糊了一身,小被窩隔了許久也還暖著。
柳菁想到這裡,氣得渾身發抖,不敢想像世上竟然會有這樣的奶奶。
小嬸生的也是一個兒子,婆婆很寶貝地天天捧在手裡。
柳菁經常看見婆婆推著嬰兒車在小區樓下遛彎,她還發現,那孩子身上穿的好像就是婆婆親手織的毛衣。
柳菁看在眼裡恨在心裡,這樣明顯區別對待,真的很難讓人保持心理平衡。她跟丁鵬怨過不止一次兩次,但他也是左右為難,只得一個勁兒變著法子加倍地對她好。也是因為丁鵬的好,柳菁心甘情願地把所有的委屈不甘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兒子省心,老公體貼,平淡的日子裡隱隱透出歲月靜好的味道,柳菁覺得生活其實也算待她不薄。
這樣的狀態如果可以一直保持下去,那可真是人生最大的樂事了。
可惜,生活總是喜歡出奇不意地給你出難題。
兒子快兩周歲的時候,有天晚上,公婆突然垂頭喪氣地過來柳菁家裡,公公痛心疾首地罵小叔夫妻是養不熟的白眼狼,婆婆則哭哭啼啼地求著丁鵬柳菁收留。
原來,小嬸覺得婆婆沒把孩子帶好,就辭職回家帶娃了,婆婆小嬸朝夕相對,兩人又在育兒方面意見相左,誰也說服不了誰,慢慢地就心生縫隙,並漸漸地發展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
那天,婆媳兩人又因育兒分歧起了爭執,小嬸仗著房子已在自己名下,盛怒之下,竟把公婆趕出家門。
柳菁聽得唏噓不已,眼見公婆落魄難堪,不由心生憐憫,連忙收拾房間安頓他們。丁鵬則是怒不可遏地找丁傑說個明白。
丁鵬談判無果,小叔小嬸一直沒有現身,公婆就在家裡一直住了下來,柳菁心裡雖然有些不大樂意,但是再不濟那也是丁鵬的爸媽,兒子的爺爺奶奶,現在又是落難之時,她也只好勉為其難地接受著。
公婆住在家裡,兒子有人陪著玩樂,不像平日那樣時刻粘在身上,柳菁終於可以稍稍地喘口氣,心裡不覺莫名慶幸。
這個世上,總有些人,好了傷疤忘了痛。柳菁是這樣,公婆也是這樣。
或許因為兒子從小不是跟在爺爺奶奶身邊長大,小傢伙對他們到底還是少了一些熱絡,偶爾還會給他們甩臉子,公婆就會顯得特別失落,垂著手坐在沙發上,呆呆的不說話。
柳菁也會批評兒子,但他到底還是一個剛會說話的小寶寶,實在是沒有辦法對他期望太高。
有天半夜,柳菁被兒子一腳踢醒,模模糊糊地聽到公婆房間有些聲音,不太放心,就想過去看看,走到門口,卻聽到婆婆嘆著氣說,浩浩這孩子養不熟,太生分了,還是東東好啊,那親熱勁兒,可把我的心都給融化了。公公則連聲附和著。
柳菁聽完氣得臉都綠了。
這兩個人大半夜的不睡覺,竟是在那惦記著小叔的兒子?到底誰才是那養不熟的白眼狼?
柳菁「哼」了一聲,故意弄出一些聲響,氣呼呼地回去睡覺了。
公婆搬來不久,柳菁恢復了正常上班狀態。
有天公司團建,柳菁來了月事不便參加,就提早回家了。
臨進門前,柳菁隔著門聽到屋子裡面嘻嘻哈哈的,不由莞爾。當她推開門時,卻被屋裡的情形氣得鼻子都歪了。公婆左右對坐,把小叔的兒子圍在中間,祖孫仨玩得不亦樂乎。兒子浩浩被冷落在旁邊,正眼巴巴地看著,見她回來,飛似地撲進她的懷裡,嘴巴一扁,眼淚就下來了,媽媽,媽媽,他們不跟我玩,嗚嗚......
柳菁心疼地抱起兒子,鐵青著臉,冷冷地問公婆怎麼回事?
婆婆有點心虛地解釋說,小傑那兩口子有事出去了,孩子沒人照顧,我們就幫著看一下。
柳菁不置可否地問,就看一下?
公婆一時語塞,支支吾吾,估計還沒想好怎麼回答,浩浩卻是奶聲奶氣應道,弟弟,來好多下。語畢,公婆臉色刷地白了。
柳菁想明白了大概,嗤笑著說,好啊,你們可真是中國好公婆啊,房子白白送給小叔小嬸不說,還在我的家裡偷偷幫著他們帶孩子,你們的良心是給狗吃了嗎?
公公聽得有點不悅,怎麼說話呢你,誰是狗?
婆婆也幫著腔著,就是,不帶這樣罵人的。
柳菁被他們氣樂了,這天底下怎麼會有這樣的奇葩?她懶得再跟他們廢話,開門逐客。
公婆面面相覷,似乎沒有想到一向溫順的她竟會如此不留情面,臉上掛不住了。公公一個電話打給丁鵬,讓他回家好好管教他的老婆。婆婆倒坐在大門口,扯開嗓門嚷嚷,不孝兒媳要把公婆趕走了啊,蛇蠍婦人想讓公婆無家可歸了啊。
柳菁抱著兒子,靠在門邊,冷眼看她演戲。
鄰居們聽到動靜,都圍過來看熱鬧。
婆婆見了,哭得更加帶勁,涕淚橫飛。她滿以為大伙兒會跟著一起指責柳菁,卻聽見有人說,喲,這是丁婆婆吧,你是不是走錯門了呀?你兒子家不在這個梯吧?你孫子好像才剛會走路的吧?
就是,就是,我在這住了這麼久,也沒怎麼見你來過。人群裡有人跟著附和。
婆婆聽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尷尬得不知如何收場。
丁鵬喘著粗氣趕了回來。
婆婆就像見了救命稻草一樣,跳起來,緊緊地抓住他的手,討好著說,兒子啊,你要講良心啊,不能趕我們走啊,除了這裡,我們沒地方去了啊。
丁鵬看向柳菁,柳菁朝著屋裡努了努嘴,丁鵬看到公公懷裡小叔的兒子,登時明白怎麼回事。
他推開婆婆的手,打了個電話給小叔,冷硬地說,現在,馬上過來把你兒子和爸媽接走。
婆婆聽他語氣不對,慌了心神,緊緊地握住他的手,可憐兮兮地看著他,嘴唇抖動著。
丁鵬看著她,心有不忍,嘆了口氣,有著為難但也堅定地說,媽,我買房子不問你要錢,我生孩子不求著你帶,你把養老的房子給了弟弟,我沒吭聲,你們從弟弟那裡出來,我好生照顧著,你說說看,我是不是沒有良心?
婆婆聽了,慚愧地鬆開了握著他的手,但又小聲地說,我們不帶東東了,你讓我們留下來,好不好?我們真沒地方去了。
丁鵬苦笑著說,媽,不是我不孝順,可你不能因為我好說話就欺負我,你們養老的房子怎麼送出去的就怎麼要回來,自然就有了去處。
婆婆明白事情已經鬧到無法挽回的田地,只好喚上公公,帶著小叔兒子怏怏而回。
小叔小嬸陰沉著臉姍姍來遲,見面也不寒暄,抱過兒子,轉身就走,公婆緊隨身後,背影看著十分落寞。
丁鵬目送他們離開,攬過柳菁,一起抱著兒子,回到屋裡。
公婆以後會是怎樣?他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