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時候家裡很窮,母親常年有病不能幹重體力活,家裡地裡的擔子都落在了父親一個人肩上。
雖然父親很是勤勞,每天都是早出晚歸的做活,可是家裡的條件還是沒多大改善,依然清貧如故。
我是家裡的老大,下面還有一個弟弟和妹妹,那時我已經讀初三了,弟弟妹妹一個讀初一,一個上小學。
雖然那時的學費遠沒有現在的多,可對我們家這條件來說,也是舉步維艱。所有的壓力都要靠父親羸弱的肩膀扛起來,困難可想而知。
就這樣,我跌跌撞撞念完了初中。
接下來的日子,我要面對一個天大的困難,那就是我要去十幾公裡外的縣城讀高中了,在那裡我不得不住宿,而諸如學雜費、食宿費加起來,更是一筆很大的開支。
開學前的日子,是我最難熬的。父母竭盡全力幫我籌措學費,親戚朋友借遍了,最後還差五十塊錢。
那時候五十塊錢可不是小數目,父親給人家打一天短工也不過才四五塊錢,那幾天父母經常長籲短嘆,為我這最後一筆學費發愁。
後來,母親讓我去縣城找我一個表姨夫那借錢,他是國家正式職工,有體面的工作,這點錢對他來說微不足道。
母親也是實在沒辦法了,才想起這個表姨的。說起來,她們已經多年沒有聯繫了,因為身份的巨大落差,使得母親從不敢去對方家,怕被人譏笑瞧不起。
實際上也確實如此,我費盡周折才找到表姨家,卻連門也沒有讓進,聽說我的來意後,表姨夫就不耐煩地說家裡沒錢打發我走了。
我心裡把表姨夫詛咒了好幾遍,垂頭喪氣地走在縣城的大街上,這時候表姨突然追上了我,偷偷塞給我五十塊錢,也沒說什麼就走了。顯然,她是瞞著表姨夫過來的。
我拿著這帶著表姨體溫的五十塊錢,心裡對這個有點陌生的表姨充滿了感激之情。這對我來說,真正是雪中送炭一般及時啊。
借到了錢,我走路也感覺輕快多了,趁著時間還早,我決定在縣城逛逛。不知不覺間,我來到了縣城的廣場上,發現這裡人山人海,空前的熱鬧。
我擠進人群才知道,原來這裡是即開型福利彩票的發售現場,我看了看那誘人的獎項,頓時一顆心也不爭氣地跳動起來。
一等獎桑塔納轎車一輛,二等獎現金五萬塊人民幣,三等獎現金五千塊,以及若干小獎等。尤其是我瞅見廣場東面那一溜嶄新的桑塔納轎車,和展臺上一摞摞全新的人民幣現鈔時,更是心癢難耐。
我心裡琢磨著,若是我能抓到桑塔納絕對是祖上燒了高香了,那可是妥妥的值二十萬人民幣吧!當然了,一等獎也不錯,有了五萬塊錢我還發愁什麼學費呢,再不濟弄個三等獎,五千塊錢也是不小的一筆錢啊。
看著我發呆的模樣,賣彩票的小姐姐趁機用甜美的聲音給我推銷,說她這昨天已經出了一個五千塊大獎了,今天還刮出了一輛自行車,快點試試手氣吧,說不定桑塔納就是我的了。
我攥著五十塊錢,猶豫再三還是捨不得拿出來。我眼瞅著小姐姐紙殼裡的彩票被人一張紙買走,買的人一個個神採奕奕,可是刮過後卻是一臉落寞,唉,大獎哪裡會那麼容易刮出來呢?
我感覺手裡面紙鈔快被我的汗水浸透了,再看看小姐姐依然不耐其煩地給我說話,什麼我有富貴相了,出手必然一抓一個準。於是,頭腦一熱,就把錢拿出來,買了十塊錢的。
小心翼翼地從小姐姐紙盒裡挑出五張彩票,屏住呼吸,一張張充滿希望地刮開,不想手氣不佳,只獲得了一個鼓勵獎——肥皂一塊。
小姐姐讓我別灰心,也許再來幾張就中了大獎呢?我把心一橫,乾脆把剩下的四十塊錢全買了她的彩票。
結果希望多大失望多高,二十張彩票刮開後,又得了五塊肥皂,期望中的大獎連毛也沒見到。
我拿著五十塊錢換來的幾塊肥皂,心裡失落到了極點,這回家去怎麼交代啊,不會被父親暴揍一頓吧?
有心就這樣離開,又心有不甘,就這樣看著小姐姐巧舌如簧地給人們繼續推薦她的彩票。
這時候,我看到一個衣衫破舊的民工大叔擠了進來,看了看小姐姐紙盒裡為數不多的彩票,大手一揮豪氣幹雲地道: 這彩票,我全買了。
說著遞給小姐姐一張百元大鈔,把她的紙盒子一同拿了過來,徑直向一邊走去了。
我有點牽掛這餘下的一盒彩票裡,到底有沒有小姐姐說的所謂的大獎呢,於是就緊跟著大叔來到了廣場一角,看著他坐在花池邊,動手刮那幾十張彩票。
大叔刮彩票很是雷厲風行,跟我小心翼翼地刮法截然相反,很快,彩票扔了一地。紙盒裡的彩票全刮開了,顯然沒有什麼大獎出現。
我有點替這個民工大叔不平了,這一百塊錢可是他辛辛苦苦好些天的血汗錢啊,就這樣打了水漂,他能不心疼?
不過,我倒是想多了,大叔一臉波瀾不驚的樣子,拿出一顆煙點上,抽了幾口後,不知啥時候又從口袋了摸出一張彩票來。
只見他看也沒看,就高高舉起手裡的彩票,一邊狂喊著我中了,一邊向主席臺跑去。
我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我剛才明明看著他把盒裡的彩票刮完了的,怎麼口袋裡還有一張大獎的票呢?
任我想破頭皮,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這時候,主席臺的大喇叭開始吆喝起來: 朋友們注意了,一個來自四川的打工者剛才手氣爆棚,居然抓住了大獎——桑塔納轎車。
一瞬間,彩票現場的人都被那個剛出來的大獎刺激到了,紛紛慷慨解囊,恨不得下一輛車就是自己的了。
我羨慕地看著民工胸前佩戴大紅花,被工作人員領著在臺上轉了好幾圈,才帶他去了桑塔納那。工作人員和民工一起上了車,說是給那個中獎大叔開回老家去,在大伙兒眾星捧月的目光中,轎車揚長而去。
現場氣氛異常的高昂,人們都想試試手氣,說不定民工大叔的運氣會再次落到自己頭上呢。一時間,彩票銷售空前火爆。
只可惜到了最後,大獎也沒有再次出現。看著太陽日漸西斜,我才戀戀不捨地往家趕。一路上我懊悔的同時,心裡一直在琢磨那個民工大叔,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那張彩票好像是民工大叔早就刮開放在口袋裡的,也就是說他早就知道自己中了一等獎了,為什麼沒有直接去領獎,反而多此一舉又買了半盒彩票呢?
難道他是想再多刮出來一個大獎麼?真有點人心不足蛇吞象的意思,不過,我看著他刮彩票的樣子,分明就是應付的意思。好多彩票他都沒完全刮開就丟在了地上,甚至好幾張中了肥皂他也不屑去領,這著實讓我有點想不通原因。
這年頭,民工大叔都這麼有錢了嗎,末等獎都隨手丟棄了,財大氣粗的很呢。
我想來想去也想不明白,頭大如鬥還是不知其所以然。回到家後,我不敢說實話,只是說沒見到表姨,所以白去了一趟。
好在爹娘對我借錢一事根本沒有寄予厚望,這件事我才勉強混了過去。
多年後我才明白,為什麼當年民工大叔會有如此奇怪的舉動,因為我得知了彩票界有一個名詞叫「彩託」。
至於那個民工到底是不是彩託,我想八九不離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