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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悽慘慘黃泉,路遠。
一姑娘新死,渾身冒血,。
身後緊跟一男子比她更慘,脊骨斷折顱骨盡碎,走路都漂移。
兩人一前一後到了黃泉路盡頭,求渡河。
排到姑娘,渡頭負責登記的鬼差循例盤問:「姓名。」
姑娘道:「杜先先。」
鬼差:「『先人一步』的『先』?」
「仙女的仙。」
鬼差記:杜先先。
「死因。」
「墜樓。」杜先先道。
「可知推你的人是哪個?」鬼差道,「冤有頭債有主,咱們地府有新規,枉死不甘的許你返回陽間一次,把仇報一報。」
先先默一默,問:「自殺怎麼算?」
「嘖,」鬼差打量她一眼,「看你年紀輕輕,怎的如此不惜命。」
「這該不好辦了,自盡的鬼得發配枉死城。」
鬼差話音剛落,先先後頭的男子道:「且慢。」
他先揪住杜先先,防她跑了,而後以下巴點著鬼差,氣質凌傲不可一世,抹了一把臉上血漿,「我說,你記。」
「本人,獨孤意,時今天子膝下第七子,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才智過人長得帥,為人豪闊有理想,眼看就要加封進爵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孰料想一朝身死煎餅攤前,死因,他殺。」
他又抹一把臉,頭一歪將不斷往下淌的礙事腦漿子控了控,才繼續道:「仇人是現成的,請問我可以當場報仇嗎?」
說罷,隨手撈起地上誰不要的大骨棒。
先先盯著那手掌粗的大骨棒,謹慎一後退,賠笑道:「話不能這麼說,在我看來,您死因得屬於意外,純意外。」
獨孤意冷笑,「你把自己撇的倒乾淨,敢情我不是被你砸死的?」
杜先先:「……」
有些事,由天不由她。
怎麼說呢?
杜先先自盡那日風和日麗,她穿上最好的裙子塗了最紅的胭脂來到聚仙樓——京都最豪華的酒樓,這裡的飯食酒品,不求最好但求最貴,是達官貴人彰顯身份地位的首選之地。
杜先先當下要死了,死也要死得轟動一些。
她點了一桌好菜吃飽以後。
站上聚仙樓樓頂開始往街頭撒錢。
一時間引得路人紛爭搶奪,人流堵塞,吵鬧不休,果然很轟動,不知道有多少車馬被別。
獨孤意的馬車就是眾多被別馬車其中的一輛。
隨從下去查看一番,回來道有個錢多燒瓦特了腦子的姑娘在當眾撒錢,殿下要不等等先?
但獨孤意要去面聖,聖一般不讓遲到,若他遲到了,被問起緣由來,難道要說有人當街撒錢阻斷了他見爸爸的去路?這種理由鬼都不能信。
獨孤家七殿下權衡一陣,高貴地下了馬車,對隨從道:「你在此看著馬車慢慢挪,我先腿兒一段,咱們再在前面街頭匯合。」
他走到聚仙樓底下,一個煎餅攤子旁,感覺自己像只立於雞群的鶴,對周圍一幹為點小財小利搶破頭的布衣百姓十分不能理解,正要嗤笑一聲,忽然一塊銀錠砸在他額頭。
他想了想,不能白白被砸,遂彎腰撿錢。
該說不說,不勞而獲真的好快樂,皇子也不能完全抵制這種誘惑。
樓頂杜先先散完了手中最後一塊銀錠,望著底下沸騰的人群,道:「你們誰幫我給殷宥那個負心郎帶句話,說我做了鬼也不放過他。」
奈何底下人群過於沸騰,沒人搭理她。
「罷了,」先先憂鬱感慨,「人類的悲喜並不相通。」
說完縱情一躍。
不得不承認,那是她人生中難得的高光時刻,她在空中張開手臂盡情迎風翱翔,感覺自己是只唯美且憂傷的蝶,尤其文藝。
地面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落地一剎那,身下好像有東西,為她墊了一下。
緩緩斷氣之際,聽得有人在她耳邊呼喝,「哇塞,快來看呀,這廂有對傻子殉情啦,好感人哦。」
「……」
墊在她身下的東西不是別的,正是當今聖上最小的兒子七殿下。
2
七殿下原本可以坐擁萬裡江山,享無邊榮華,如今為了指甲蓋大的銀錠當了陌生女子的肉墊,肝腦塗地當場,死相難看,何等的憋屈。
此仇不報非君子,獨孤意舉著大骨棒追著杜先先繞著忘川河跑了一圈半。
愣是沒追上。
身為一個皇子跑不過區區民間女子,哪怕是飄著。
七殿下頓時更憋屈了。
他不跑了。
蹲在河邊望著自己倒影發呆,去了鬼相還原了生前的本相,是個劍眉星目極好看的男子。
只是眼眶有點紅。
杜先先不忍,到底是她連累了他,歉疚上前伸出手按在他肩膀上安慰道:「你們養尊處優的皇子體力自然不及俺們從小野慣了的民間女子,輸了不丟人,你繼續加油,奧利給。」
獨孤意:「……」
這真的是安慰而不是炫耀嗎?
他肩膀一聳將杜先先的手甩下去,恨道:「別碰我。」
杜先先接著歉疚道:「要是我還活著自該一命抵你一命,可是如今我也死了,而且咱倆是同年同月同日死,多大的緣分,看在緣分的面子上你想要我怎麼補償你?我都行。」
做人做鬼,格局就是要大。
獨孤意都笑出聲來了,「你格局大你怎麼還跳樓自盡了呢?」
「腳滑。」杜先先道,「我原本沒想真的自殺,尋思站在樓頂嚇唬嚇唬殷宥那個鱉孫,沒想到前天早上京都下了一場雨,屋頂長出了好多青苔,於是就……」
「……」獨孤意看智障一樣看著她。
「你想還陽嗎?」杜先先與他同蹲,「我方才趁你發呆感傷時問了枉死城城主,她說像咱們這種特殊情況,十二個時辰之內回到陽間累計積滿十個功德,便可以直接重生不必再回地府了。」
獨孤意二話不說站了起來,「那還等什麼。」
他們兩個管擺渡鬼差借了艘船,沿著忘川逆流而上。
一人一隻槳艱難划水,穿梭過兩岸火紅曼珠沙華如濃血,森森白骨映水寒。
原來死後的世界是這樣的。
杜先先道:「由於咱們要回去長安,所以我給咱們這次活動起了個名字叫『長安十二時辰』。」
獨孤意:「你這是剽竊,你會連累作者被唾棄的。」
「哦,」杜先先道,「但是我死都死了,我為什麼還要關心作者的名聲問題?」
好有道理。
杜先先又道:「你還陽以後第一件是做什麼?我想先去吃王婆婆家的蟹黃包。」
獨孤意看她一眼,再看她一眼,嘆氣道:「你是不是害怕?」
杜先先點點頭。
死得那麼悲壯燦烈,慫得那麼理所當然,她道:「其實人人都該先死一次,就會知道還是活著好。」
活著有陽光,新鮮空氣,和蟹黃包。
儘是希望與可能。
說話間,她用槳不知道是第幾次拍掉試圖爬上船來夠自己的血爪,狠狠打了個寒顫。
獨孤意又嘆了口氣,無奈對她張開手臂,「過來。」
「這不好吧?」先先嘴上推諉,手比嘴快多了,抱緊了獨孤意腰身,把頭埋入他胸膛。
獨孤意:「若是換做活著的時候,你這就是在勾引我,是要被當成狐媚子拖出去打死的。」
杜先先:「你們皇家真變態……你長這麼大不會還沒近過女色吧?」
獨孤意:「……」
先先:「那你有意中人嗎?」
「有,」獨孤意不假思索,「她典雅溫柔美麗賢惠,絕不是從小野慣了的民間女子可以比擬的。」
「那她有像我這樣抱過你嗎?」
獨孤意:「……」
獨孤意道:「王婆婆的蟹黃包好吃嗎?」
「好吃,」先先在他懷中仰頭對他笑彎了眉眼,一提吃的她整個人都精神了,「等我帶你去吃,我請客。」
3
最終還是七殿下請了個客,用的是死前一刻撿的銀子——先先帶的銀兩都叫她生前散盡了。
他們還陽是在長安的清晨,陽光普照,一掃自地府沾染的溼冷,烘得人全身暖洋洋,骨頭都是酥的。
王婆婆的包子皮薄餡多,一口咬下去,濃香的蟹黃隨著雞湯流進嘴裡,滾進喉嚨,從身舒坦到心。
吃過了蟹黃包再來一碗隔壁李爺爺的豆腐腦,辣得舌尖發麻出一身淋漓大汗,天大的煩惱也丟到了腦後。
先先心滿意足,「這才是活著的意義啊。」
獨孤意鄙夷道:「你活著就是為了個吃?」
先先:「民以食為天……方才跟我搶最後一個包子的不是你?」
獨孤意:「那我不也是沒搶過你嗎?」
「……」
說到這裡,先先好奇,「難道你在宮中從沒吃過蟹黃包嗎?」
獨孤意頓了頓,道:「這種帶湯水的食物影響吃相,不文雅,誰要吃,哼。」
先先立時表達了同情。
他倆乍從地府回來,都有種恍如隔世之感,走在街上瞧瞧看看,覺得人生其實比自己以為的美妙。
再度路過聚仙樓,見樓前人來人往如常,就連他倆的血跡都被清洗得乾乾淨淨,乾淨得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
先先頗有感想,對獨孤意道:「你看,這人吶,好好活著比什麼都強,死前轟動又怎樣,不過吸引一時的眼球,過去了以後不相干的人仍舊與你不相干,恨你的人繼續恨你,最受傷害的反而是最愛你的人,所以,千萬想開一些,莫要自盡。」
獨孤意:「我是因為想不開才死的嗎?」
先先:「……」
先先:「我補償你。」
先先:「那邊有個大漢光天化日之下公然縱火,太不把群眾安危放在眼裡了,多好的積累功德的機會,讓給你,快去滅了它。」
七殿下提起水桶就去了。
半晌之後回來了,身後大漢叫罵聲如雷轟頂,「喵的老子生了一早上火好不容易生起來了,轉身的功夫,哪個孫子多管閒事又給老子澆滅了?!我們鐵匠打個鐵招誰惹誰了,我們容易嗎!」
「……」先先迎著七殿下吃人的目光,心虛道,「你發怒的樣子讓我突然意識到了你的帥點,真的。」
4
好人好事這種事,平時撞見了你不一定肯做,但你刻意去撞你指定是找不到。
獨孤意起先瞄中一個過大街的老太太。
老太太不容易,出門買蔥,跳出一個模樣俊俏的小夥子非要扶她,不扶不行。
老太太心軟同意,好不容易由小夥子攙過了馬路,那頭有個俏麗小姑娘笑臉相迎,從小夥子手中接棒,「奶奶,你還想再過一遍大街不?」
老太太:「……」
老太太:「……」
老太太將手中拐杖舞得虎虎生風,狂追他倆兩條街,他倆跑不動了老太太氣都不帶喘。
「現在的年輕人如此不上進,碰瓷老太太!」老太太一左一右拉著他倆的手交疊在一塊,「談戀愛就好好談戀愛,遛我們老太太幹什麼,缺德不?知道錯了不?」
獨孤意與杜先先立時就要分開,異口同聲:「奶奶,我們不是……」
老太太:「好吧我報官把你們抓起來關幾天,看你們還老實不?」
獨孤意與杜先先立時互相摟在一塊,親密無間親熱無雙,「謝謝奶奶,我們知道錯了,我們特別恩愛!」
奶奶走後許久,獨孤意拍拍杜先先,「可以了,佔我便宜是沒有夠嗎?」
「再讓我佔一會吧,做了鬼以後我才發現自己怕冷。」杜先先道,「獨孤意你想過一個問題沒有,若你我積德不成做了鬼,這就是我們彼此在世間最後一個擁抱,上升到這個高度你有沒有覺得氣氛頓時浪漫起來了?」
獨孤意:「……」
獨孤意:「你抱歸抱,但你能不能不摳我胸。」
杜先先:「成交。」
打死她也想不到,有一天她會變成一隻鬼,在一個陌生的街頭跟另一隻鬼互相擁抱。
他們之間甚至還不太熟,但他們卻已是生死之交。
杜先先慶幸道:「得虧陪我死得是你不是旁人。」
獨孤意:「有必要當著本人的面幸災樂禍嗎?」
杜先先噗嗤一笑,「唉你不懂,女人的心思你別猜。」
當先一步放開了他。
走出兩步忽然回過頭來,忸怩一下,「獨孤意,對不起,謝謝你哦。」
獨孤意微微一怔,隨即道:「我也謝謝你。」
「你謝我什麼?」
「如果換了別人,我也不一定……」直男的尊嚴讓獨孤意忽然一停頓,才若無其事接茬道,「能吃到那麼經典的蟹黃包。」
杜先先笑道:「哦。」
兩人磕磕絆絆,倒也做了幾件好事,每做一件,腰間枉死城城主給的特質荷包便會亮起一枚螢火蟲似的光,看著不起眼,卻實實在在使人心中明亮。
「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收集滿,」先先雖然嘆氣,但先先不愁,語調輕快問獨孤意,「七殿下,待你重生以後,你可有理想?」
獨孤意道:「當皇帝。」
其實他並不像他自己說的那樣輝煌,他是皇帝第七個兒子,前頭有六個哥哥,出生的時候皇帝著實已經沒有了驚喜,加之母親身份低微去世得早,他在宮中沒有過過什麼好日子。
他對杜先先撒了謊,不吃蟹黃包不是因為宮裡不讓吃,而是吃不著,大閘蟹之類的山珍海味是那些真正高貴的皇子才能享用的,他自小吃穿用度,連小太監都比不上。
他的傲嬌,全是虛張聲勢強撐出來的假象,不知為何,他不想讓杜先先知道他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那些比忘川河水底與枯骨共腐朽的淤泥還要黑暗的念頭。
比如他想當皇帝,是想幹翻他親爹,將那些曾經欺負過他的人,都踩在腳下狠狠羞辱,享受復仇的快意。
比如死得那天,他原本就是去謀權篡位的,籌謀已久萬事俱備,結果死於杜先先這股邪風。
所以他才有那麼多的不甘心。
先先聽說他想當皇帝,眼中有光,「啊,你真偉大,我心裡只有蟹黃包,而你有天下。」又崇拜地看著他,「要努力哦,你將來一定是個好皇帝。」
獨孤意不禁問她:「在你眼中,怎樣才算是個好皇帝?」
「這是什麼問題,」先先道,「我懷疑你在為難我。」
她思考半晌,給他舉起了反面教材,「反正你爹這樣的就不行,苛政猛於虎,壓得老百姓都不想活了,讓自己百姓活都不想活的皇帝肯定不是好皇帝。」
「大道理我是不懂的,不過戲文裡都唱了,一國之君,當先百姓之憂而憂,後百姓之樂而樂,雖不是從百姓當中來,但要做到回百姓當中去,不要自恃甚高將百姓當雞以為自己是鶴……哎你怎麼走了?」
獨孤意頭也不回臉色鐵青,「你不是不懂,你是太懂了。」
句句戳在他良心上,叫他快要忍不住反思自己了。
難道一直以來他心中只有自己,是狹隘了嗎?
被仇恨填滿的人生,就算再重活一次,就能夠快活了嗎?
他思緒飄飛。
直到一輛馬車從先先面前經過。
先先看清車裡坐的是誰以後,臉色巨變,仗著自己現下是個鬼,利用「飄」的優勢飛速跟了上去。
獨孤意緊隨其後,「做什麼?」
先先指著馬車,殺氣騰騰,「殷宥!」
「不是說要重新做人把往事都放下了嗎?」
先先點頭,「但我也說過即使做了鬼也不放過他,說不放過就不放過,我就是這麼有原則。」
獨孤意一把拉住她,「功德沒有集滿,時辰眼看就要到了,把時間浪費在一個渣男身上不值當。」
先先賊冷酷,「七殿下,一看你就沒談過戀愛,果然那什麼典雅溫柔美麗賢惠是騙人的,我就說世間不可能有這種比我還優秀的女子。」
獨孤意:「……」
「你要是像我一樣愛過一場,今天就不會攔著我了。」
先先咬牙切齒,「我與殷宥,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他家道中落時是我爹收留了他,將他當自己親兒子一樣養大,我爹去世以後他繼承我家萬貫家財不會打理,輾轉酒局賭場尋歡作樂,是我拋頭露面掙錢養家,看在往日情分與他的顏值上次次包容他。」
「本來感情沒了仁義在,養著他也沒什麼,但後來他變本加厲,逛起了花樓,拿著我的錢去養別人,還商量著給我下毒偷偷弄死我好吞沒全部家產……這我能忍嗎?我堂堂一個富婆,又美又有錢,憑什麼要受他這份兒委屈?」
獨孤意:「是故你就一念作死上高樓,意圖使殷宥浪子回頭?」
「實話講沒指望過。」
先先一擺手,她對殷宥心灰意冷不是一天兩天了,只不過一直惦記著她爹的臨終囑託,要她對故人之子多加照拂。
「他躲起來了,我找不到他,尋思嚇唬嚇唬他,讓他現身一見,再碾壓他制服他叫他滾出我杜家今後安分做人,結果哪知道……」
哪知道就腳滑了呢?
還拐帶了個皇子墊背陪她一起死。
戲文裡又唱了,死有重於泰山有輕於鴻毛,不知道她這個死,重過了泰山沒有。
她私心裡覺得應該是重過了,一場夢似的,認識了獨孤意不到一天,仿佛跟他認識了一輩子。
女強人當久了,免不了覺得孤寒,她已經忘了上次被人捧在手心裡呵護是什麼滋味了。
直到忘川河上獨孤意對她說:「過來吧。」
直到他咽著口水將最後一隻蟹黃包讓給她。
直到走在街邊馬車疾馳奔過時他忘了他們是鬼,下意識拉著她躲開。
點點滴滴皆是心動。
其實有件事情她瞞了他,枉死城主的原話是:「像你倆這種情況,我最多只能通融一個,十二個時辰之內做上十件好事聽起來簡單實則做起來極難,看你命苦又同為女子,我教你一個辦法。」
「你誆那七皇子同你一起上去積功德,一人分做五件,屆時你再將他的騙過來,棒不棒?」
「你也不用擔心重生以後有負罪感,按照地府規定,重生以後的人會逐漸忘卻地府的事與相干的人,直到再次死了回歸地府,棒不棒?」
偌大一個枉死城的城主,不但愛好養豬,還喜歡坑人,好有性格,她喜歡。
雖然對獨孤意有虧欠,但是杜先先太想活了,她不想死,畢竟人生最痛苦的事莫過於人死了,錢還沒花完。
所以當時她毫不猶豫騙了獨孤意。
現在她後悔了,不得不再騙他一次。
5
她對獨孤意笑一笑,扭頭追殷宥追得義無反顧。
很快追回杜府。
獨孤意也跟了來,攔在她面前,擔心她一時衝動做傻事,「你打算怎麼辦,殺了殷宥?」
先先點頭,「正有此意。」
獨孤意皺眉道:「我雖不知地府有什麼具體規矩,但料想他們絕不可能縱容鬼魂上來隨意濫殺活人,那樣世間豈不亂了套?先先,不要節外生枝。」
他提起腰間荷包,假如有必要,他願意把生的機會讓給她,「你我還有時間,繼續積功德不好嗎?」
他道:「若你我得以重生,你……你願意跟我在一起嗎?」
先先一愣。
半晌,她勉強笑道,「跟你在一起,是什麼意思?」
獨孤意臉色一紅,「如果沒有遇見你,也許我這一輩子便渾渾噩噩地過了,但上天安排我遇見你,我便知道餘生不能再將就。」
「做我髮妻,一生一世,生同衾死同穴,既然同年同月同日死了一次,何妨再同生一次,你若暫時不喜歡我不要緊,我慢慢追你,最要緊是活著,活著才有開始。」
先先忽然落了淚,原來魂魄情到深處亦有淚。
「哪怕早一天呢,」她道,「哪怕早一天讓我認識你就好了,我也不枉來這世上活一遭。」
可是世上沒有「哪怕」,「對不起七殿下,此仇我非報不可,殷宥不殺我,我卻因他而死,我意難平,我要讓他陪葬,至於你……」
她扭頭不再看他,「我騙了你,人一旦死了不會再有重生的機會,我之所以那麼說是因為不敢獨自從忘川河逆流而上,回來找殷宥報仇,這才拉著你一起。」
她摘下腰間荷包,又搶過他的,合二為一,終於填滿一個荷包,繼而摔進他懷裡,「不信你看,根本就沒有所謂重生,哪怕你做上一百件好事,死了就是死了,人生沒有從頭來過,你恨我吧。」
「獨孤意,就此別過,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她決絕轉身,大步往前走,一步兩步。
然後轉身,看著被瑩光圍聚周身動彈不得的獨孤意,笑了。
獨孤意驚怒交加,從骨子裡恨了她,「你騙我!」
「對啊,我就是這麼皮,」她笑容又擴大幾分,「獨孤意,好好活著,連同我那份,然後做個好皇帝,不要負我,你若是負了我,做鬼也不放過你。」
她踏進杜府大門,沒有回頭。
她的靈堂無人守,殷宥正左擁右抱花娘們在房中喝酒。
她魂魄輕飄飄進了棺材,而後坐起來。
血淋淋推開房門。
裡頭歡聲笑語戛然而止,她陰笑著將門一關,對嚇傻了的一群人道,「不好意思,詐個屍。」
6
多年以後,河清海晏,國泰民安。
人們都說是獨孤意是功傳千秋的好皇帝。
他勤政愛民,他謙和低調,他不愛皇宮愛民間。
他是史上微服私訪次數最多的皇帝,平均一天一趟。
……
秋日暖風,城中林木已半黃。
一中年男子吃過王婆婆的蟹黃包,邊聽著街上人來人往的閒話,邊轉戰李爺爺豆腐腦。
史官跟在他後頭苦苦勸,「陛下親民歸親民,是不是能適當保持距離?」
獨孤意振振有詞,「一國之君,當先百姓之憂而憂,後百姓之樂而樂,朕雖不是從百姓當中來,但要做到回百姓當中去……」
說到此處猛然頓住,神情恍惚。
史官也跟著恍惚,「陛下?您是怎麼脫口而出如此理不糙的糙話來的?」
好神奇。
「……」獨孤意擺擺手,「朕也不知,喝豆腐腦嗎?喝完回去上朝。」
史官:「……」
君臣對頭喝豆腐腦,喝著喝著突然從人群中橫衝出一個瘋子,尖叫著又扎往人堆裡去了,惹來一串嬉笑怒罵。
史官見怪不怪,「是姓殷的傻子,幾年前不知怎麼得了瘋病,直說自己見了鬼,我看他就挺像個鬼。」
獨孤意笑笑沒有說話。
再過幾年,王婆婆和李爺爺相繼去世,獨孤意難過了好一陣子。
自此再沒吃過蟹黃包和豆腐腦。
他仍舊有事沒事愛出宮溜達,仿佛在找人,卻什麼也找不到,心中若有若無的一塊空缺,隱隱作痛。
他走遍長安大街小巷,只有一個地方沒去過,聚仙樓。
說不上來原因,單純對那塊地腳不喜歡,有陰影。
兜兜轉轉便是一生。
壽終正寢。
生來的,帶不走,死後的,萬事空。
唯有一線執念困擾他半生,他在鬼差引導之下上了黃泉路,忘川河,過奈何橋。
神思終於逐漸清明,前塵往事一點點在靈臺回籠。
他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孟婆殿中,一個停留了幾十年的女鬼正撥著算盤發揮自己特長替孟婆算帳。
察覺有人走近猛然抬頭。
四目相對,紅顏與鶴髮。
先先:「老伯,你找誰?」
獨孤意:「……」
是了,他如今褶子滿臉,白髮三千丈。
他道:「不尋人,尋仇。」
「姑娘替我評評理,六十多年前我被一人拖累到了地府,說好同生共死她卻撇下我自己跑了,叫我惦念一輩子,你說我若尋到她,該如何是好?」
「太過分了,」先先道,「老伯我也在等人,因此十分能夠理解你的心情,你若尋到她,非得將她看牢了不可,喏,你看見那邊三生石了沒有,你倆雙雙到石前許願來世做夫妻,只要心意夠誠,孟婆湯都拆不散你倆。」
「哦,原來如此。」獨孤意點點頭,上前牽住她的手,「那走吧。」
先先一驚,「老伯,你莫不是糊塗了,拉我做什麼……」
他忽然回頭看著她。
杜先先驀然望進他的眼睛,渾身一抖,眼眶溼潤。
「獨孤意……」
腳下曼珠沙華蔓延開來,期盼了一場許久的花期,雖款款,但終至。
「三生石上刻我的名字,你說的,心意要誠,」他握住她手不放,邊走邊囑咐,「你我來世,同年同月同日生,把你欠我未盡的前緣,續一續。」
他貴為皇帝卻一生未娶,苦等60多年,等個回不來的心上人。(作品名:《地府頭條:同年同月同日死的人後來怎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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