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小說或者電視劇裡,我們經常看到英雄落幕的故事,「眼見太起高樓,眼見它宴賓客,眼見它樓塌了」的故事,太多了。
而在現實的世界裡,草是如何生長起來的,又是如何消亡的,乃至故事是如何一代代傳承的,這是記錄片《渡口編年》想展示給我們的。
用導演郭熙志的話來說:沒有人看到草是如何生長的,但是我試圖記錄草是如何生長的。
《賀家》,賀國平,一個年輕時把自己的肌肉練的像古希臘《擲鐵餅者》一樣的一個人;一個在公有制破產後第一個敢於承包渡口的人;一個自認為不輸於一般的有點文化的人的人;一個朋友有了矛盾的調和者;而同時,這也是一個後半輩子圍著廚房照顧一家人的「內務部長」,是一個照顧自己癱瘓的嶽父十年之久的人,是一個在牌桌上仿佛像在戰場一樣殺伐決斷的將領一樣得意,而扭轉身,對著導演說「其實我的內裡已經爛透了」的人……
在賀國平身上,我們看到的仿佛是,命運的渡口,一個逐漸被拋下的時代棄兒。滾滾的時代浪潮裡,命運給過他機會,他也有過自己的高光時刻:
在渡口承包的第一天,他指著競爭對手潑下的大糞對著鏡頭講「這也是一景」;
招攬夥計時面對對方是否發工資的質疑他拍著胸口保證「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不會短了你們的,下個月的這個時候就是給你們發工資的時候」;
甚至於在蝸居家中的不濟時刻,一個大男人終日圍著一日三餐轉悠時,他也能把每道飯菜認認真真正經八百兒地完成,仿佛那是他的藝術品……
就是這麼一個人,在一般的影片中,在往常的故事裡,故事的下半場應該是,落草為寇的英雄絕地反擊,在命運的拋物線上劃出完美的一個完美的拐點。
而真實的故事結局是,這個男人在居家十年之後,得了癌症去世了,評論區有人說這是憋屈的,我不知是否如此,可這個男人最後的一個舉動是,他讓妻子把自己的骨灰灑在了長江裡。
或者有人會有疑問,他為什麼後來會整日在家操勞家務,而由妻子外出開出租掙錢養家?
為什麼在渡口經營失敗後,他沒有轉戰南下去深圳,而是終日蝸居廚房經營一日三餐照顧臥床嶽丈?
渡口經營失敗後,由於交不上錢,賀國平被告至法院,進而限制了人身自由,這導致他這一生都蝸居在安徽銅陵這個地方;為了生計妻子外出跑出租,他則變成了家庭煮夫;我們也許無法想像這個曾意氣風發的男人是如何在生活和命運的攪拌下逐漸轉變了心智,也許他沒有,所以,草這樣生長了,草也這樣生長著。
《渡口編年》,一部很粗糙也很細緻的紀錄片,橫跨幾十年地記錄了一個人的大半生,也許只有在粗糙的畫質中,我們才能意識到這段時間距離我們到底有多遠。
每個人的一生,都是一部編年史。
而歷史,從來都無情。
時代的浪潮下,有的人被拋下了,有的人成了弄潮兒。千帆過盡,一片蒼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