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說：三搖晃的棗花

三搖晃的棗花

文/林夕

將近60歲的三搖晃第二次遇見愛情，卻像霜打的茄子，蔫巴蔫巴的，走路晃的更厲害。

天未亮，他的女人棗花就鬧個不休，一會兒狂笑，一會兒又嗚嗚地哭。怕擾到四鄰，三搖晃只好把門窗關得嚴嚴實實的。三搖晃也不閒著，把她弄髒的衣服洗好晾了一繩又一繩，然後進屋給棗花穿好衣服，她又開始大呼小叫，比院子裡那幾棵棗樹上覓食的麻雀還鬧騰。

棗花是前年由三搖晃的一個遠門親戚介紹住進來的。那時院子裡的棗花開的正豔，三搖晃正在棗樹下拉二胡，是阿炳的《二泉映月》。沒有月光照水，水波映月，但曲子舒緩而起伏，哀婉而悽美。那女人站在三搖晃面前靜靜的聽著，一曲終了，她還拼命的鼓掌，沒有一丁點兒瘋的跡象。親戚說女人的哥哥也沒說她姓誰名誰，只是神經兮兮的嘮叨要好好待他妹，彩禮錢簡單表示一下就行。三搖晃瞅了她一眼，心裡一顫，她的臉蛋像極了他的初戀棗花。他心頭一亮，以後就叫她棗花吧！

微風吹來，枝頭上棗花的香味溫暖了三搖晃前半生的孤單！

這女人的命著實很苦。母親去世的早，父親時而正常時而瘋顛，她的哥哥精神也不是很正常。就她一個人正常，可她父親非得讓她三十歲之前再嫁人，後來她也被逼瘋了。

棗花隔三差五就會生出點事來。三搖晃去鄉醫院給她取藥的空隙，她撥開門栓全裸著身子赤著腳跑到莊稼地裡，她把老張頭家還未長成塊的紅芋拔了一大片，挑個大的啃著吃。老張頭拿她沒辦法，憤怒的指著三搖晃的鼻子說:你養她有啥用呀！純粹一個吃貨，還不如養一群雞鴨鵝呢！三搖晃一點也不惱火，只是一個勁兒的對老張頭說二爺，你老人家消消氣，都是我的錯，我的錯。

她惹事後，他偶爾也會把她關在門外，她也不敲門，只是傻乎乎的坐在門前的石頭上等，開了門衝著他又是一陣傻笑。有時他會瞪大眼睛朝她吼:走吧！你走吧！不要你了！她依舊是傻笑不止。

棗花損壞莊稼尤其是光著身子在大街上跑的事在村裡瘋傳後，三搖晃天天窩在家裡，寸步不離地看守著她。二胡成了他的知音，棗花一如初見他時的樣子，靜靜的站在他跟前聆聽。

這女人為什麼一聽音樂就靜下心來？

她有過男朋友？莫非她男友是學音樂的？

三搖晃抬頭笑著問她:「你知道瞎子阿炳？」棗花點了點頭，他放下二胡站起身猛的抱緊了她，他的那兩顆又黃又長還外凸的大門牙硌疼了她，她痛的又狂叫起來，可三搖晃卻一直嘟囔著有救了有救了。

三搖晃把錢藏在衣服裡，帶上棗花去縣醫院看病。偏巧在一段山路的三叉路口遇見了她的初戀棗花，她正急著送孫女上學校。半輩子不曾謀面，生疏了好多，她淡淡的打了聲招呼便離開了。

看著戀人遠去的背影，自行車後座上的女人還一個勁兒的傻笑，頓時三搖晃的心裡五味雜陳。

三十多年前，三搖晃家有二畝瓜田，地頭搭了一個瓜棚，三搖晃一邊看瓜一邊拉二胡。曲子還未過半，瓜地西頭的河裡傳來一女孩的呼救聲，三搖晃一頭扎進水裡救出了洗豬草的女孩。後來他們在瓜田裡開始了自由戀愛。

棗花她爹打聽到三搖晃小時候患腦膜炎誤診落下走路搖晃的毛病，而且兩顆大門牙還外凸的厲害，生生的拆散了這段戀情。

三搖晃的自尊心受了傷害，加上突如其來的家庭變故，他把自己封閉起來。從此跟他介紹對象的門可羅雀，每天伴隨他的只有那憂傷的《二泉映月》。

聽說後來他相過一次對象，還鬧出了笑話。他實誠嘴拙，開口第一句話問人家女孩吸菸不。

棗花過門後第一年除夕之夜，三搖晃病倒了，棗花舀了一瓢涼水遞給他，他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