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和幾位原本命運同自己沒有分別,卻因為嫁對了人,而實現財富自由的姐妹喝過下午茶之後,盧茜發現,自己一直錯估了有錢人士的品種,誤以為他們都是高不可攀的,自己只能從同等相似的人群中挑得一個差不多的男人,草草度過一生。
Rosalia 的案例讓她豁然開朗。原來有錢人也分三六九等。徒有美貌的 Rosalia 自然入不了上等有錢人士的法眼。而她,盧茜,雖然姿色普通,但也能扮得溫婉良淑、宜家宜室,不那麼高等的甚至略帶缺陷的有錢人,就是她可以肖想的了。
從今往後,她要趁著年輕重新物色人選:下等有錢沒品味的,不太在意女方家庭背景的,看重女方賢良品格的。如此算來,暴發戶的醜二代最好不過了!
這下,她是真的要分手了。畢竟腳踏兩條船、吃著碗裡看著鍋裡的,可不是她的作風。
她給男友發微信:
「陳希,我們分手吧!」
撇開經濟條件不談,陳希的家庭不是不幸福的。陳父是知足常樂的計程車司機,陳母是熱衷打麻將的家庭主婦,老兩口和和樂樂、恩恩愛愛,一把年紀了,還像小年輕一般出門也要手牽手。陳希有輕微的潔癖,外出回家必得先去衛生間衝澡換衣,方能回房上床。他的床鋪整理得整齊又乾淨,床單捋得平平整整的不帶一絲褶皺。老兩口偶爾去他房間,也都是規規矩矩脫了鞋,輕手輕腳地不敢帶進一絲灰塵、帶走一片雲彩,對兒子的潔癖給予了極大的尊重和支持。
在陳希家的幾次聚餐,氣氛也是融洽自在的。可是在聽到陳母說,等哪天倆孩子結婚了,就將帶陽臺的大房間讓出來時,她心裡一陣膈應得慌。她和陳希的婚姻,不過是獲得一次交換房間的福利,她的躍升僅止於短期內從小房間搬至大房間、長期內須等候七至十年的榮登同本戶口簿的升遷。
而這麼小的房子甚至容不下家裡的一眾長輩親戚。
更容不下她的一點野心。
她堅定著以小博大、婚姻是命運的二次投胎的信念,強迫自己忽視分手帶來的傷感和痛楚,可是唐菀的提醒終於喚起心底那一點對於陳希不挽留的失落和鬱結。
只是,越想越痛,索性掐了苗頭,以另一個心頭痛取而代之。
路燈下一個高大的身影,也在定定地瞧著那個背影,直到見她回頭,才喚道:「茜茜~」
夏天的夜來得晚。十點,夜生活才剛剛響起前奏。
路邊攤的人聲鼎沸,和小芳廷的喁喁私語,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盧茜熟練地穿過嘈雜擁擠的人群,踩過滿是油汙垃圾的地面,來到一張簡易的塑料桌椅前,拉開椅子,招呼陳希坐下。
陳希掏出溼紙巾將桌椅細細擦過,將自己安安穩穩地放下,再左右調整好一個舒服的姿勢,才猶猶豫豫地提出意見:「茜茜,今天我們還是換個地方吧。」
「不用。」 盧茜直截了當地拒絕,伸手招呼服務員先來六瓶啤酒,又點了些下酒菜和小龍蝦,「這裡說話痛快!」
呼啦啦的鼓風機聲、叮鐺鐺的顛勺聲、大剌剌的吵鬧聲,並著周圍一圈在紅熱的火光裡和廉價的燈光裡吆三喝四的男男女女,這裡是遠離市中心的快意江湖。
這個地方,也許不適合男女主角的邂逅,不適合浪漫旖旎的約會,但應該適合痛快淋漓的分手。
陳希將兩人的餐具去了塑料包裝膜,又問服務員要了熱水, 將杯碗盤碟和筷子都一一燙過,再擺到兩人面前,小心翼翼地開口:「茜茜,我給你發的微信,你都看到了嗎?」
「看了,刪了。」 盧茜利落地撬了瓶蓋,往兩人的杯子裡倒滿啤酒,隨即端起杯子一飲而盡。
陳希見她喝得又快又急,擔憂地皺眉:「茜茜,是不是你家裡出了什麼事?」
盧茜似乎被他這句話給逗樂了,一面嗆得咳嗽,一面好笑地解釋:「沒,真沒有。他們都挺好的。」
陳希立即撫上她的背,盧茜不知是咳得厲害還是笑得厲害,半晌才伸手示意他停止,重又強調:「真的。」
「那你為什麼會突然提分手?」 尷尬的氛圍被這一陣咳嗽給打破,陳希也終於敢直擊難以啟齒的疑問,「茜茜,你,愛我嗎?」
盧茜正接過陳希遞來的溼紙巾擦去因為劇烈咳嗽而嗆出的眼淚,聽到後面這一句靈魂拷問,只能將紙巾在眼睛上多捂一會兒。
陳希也不催促,就靜靜地看著她,鐵了心等一句回答。
盧茜輕聲嘆了口氣,將紙巾捏在手心,對上他的眼神,反問:「陳希,那你愛我嗎?」
「當然。茜茜。」 陳希毫不猶豫地表真心,又微微紅了臉,低聲剖白,「其實,我已經偷偷在選婚紗攝影了。茜茜,我想和你結婚。」
手心的溼紙巾被擰乾了最後一滴水分。
突如其來的深情表白以及對未來的規劃讓盧茜膽戰心驚。
陳希愛她嗎?
自然是愛的。在他力所能及的範圍內,付出了時間、金錢和真心。
盧茜沒換工作前,兩人的工作地點離得近,陳希便每天雷打不動地去接她下班,碰上突然的大雨,還會像韓劇裡上演的浪漫橋段一樣,展開外衣,為她撐起一片晴空。
將近一米九的個頭,端正清秀的五官,以及鴨舌帽、潮牌服飾、運動鞋的加持,讓陳希行走在路上也能屢屢收穫不低的回頭率,為盧茜的心填上一點虛榮和滿足。
更別提,他還會貼心地為她準備早餐、囑咐她吃好午餐、再下廚為她做晚餐;每周一起手牽手去周邊的商場逛一逛、吃一頓火鍋或是西餐;會記得每個特殊的節日,送上一捧鮮花,也會憋好幾個月攢一個小眾品牌的包包或是項鍊。
曾經,初出茅廬的她也感動於這些小確幸、小歡喜。
如今,久經世故的她已疲憊於這些小煩膩、小無趣。
當他沉浸在瑣碎平凡的小幸福並憧憬著為這段關係上一把鎖加固的時候,她已經偷偷存了逃離的小心思。
盧茜沉默著給自己又滿上一杯,自顧自地仰頭喝了,盯著桌面,輕聲吐露:「可是,陳希,我不想要結婚。」
陳希聞言,面龐浮上的紅潮瞬間褪盡,握了杯子的手緊了又松,鬆了又緊,張嘴支吾了半晌也吐不出一個字。
盧茜抬頭,對上他愕然的眼神,繼續一鼓作氣:「我想要很多很多的 CHANEL、GUCCI、LV、PRADA 的包包和首飾,而不是幾個所謂的小眾品牌包和項鍊去撐門面。情人節、七夕這些節日,我要的也不止是一捧花,我還想去高端酒店住大套房,泡泡澡、做做 SPA、吃吃甜點、喝點紅酒。」
「我更不想和好幾個人擠在一起,只能靠著淘寶淘來的牆紙和窗簾掩蓋出租屋的廉價和簡陋。我想在上海有自己的房子,而不僅僅是一間屋子。」
盧茜說著說著,又捂臉笑起來:「很可笑,是不是?明明這些我想要的,我自己也負擔不起,卻想著要從別人身上得到。」
陳希沉著臉不做聲,新開了一瓶啤酒,直接就著瓶子一口接一口喝起來。
涼浸浸的冷盤和熱騰騰的小龍蝦擠佔了塑料桌的大半空間,沒有人動手。
「陳希,對不起,我不想對你撒謊,對你隱瞞。這就是現在的這個我,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盧茜支著額頭,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一直以來,我想要的不是小 CK,是大 CK。」
「別說了,茜茜……」 陳希伸手打斷她,視線粘滯在盧茜隨手放在塑料桌上的小 CK 鏈條包,是他給她買的第一個禮物,慶祝他們在一起跨過情侶交往的魔咒三月期,一晃也三年了,五金有些微的磨損,表皮也有幾處刮花了,鏈條更是褪色得厲害,從當初閃亮的金色褪成暗淡的銅色。
其實,他不止給她買過這一個包,大大小小的還有四五個,最貴的是一款 COACH 拼色單肩包。
只是,她很少背。追問下,才知道,她自覺再如何背著昂貴的包包,只穿一身普通的服飾,面色猙獰地擠地鐵,不止會被認為是山寨貨,更會顯得不倫不類。
她是有心氣的。不願被認為只是一個憑也不算太上檯面的名牌包袋為自己加戲的土包子,寧願將僅有的一個名牌包包供奉在衣櫃裡,直到搜集齊全一身名牌行頭,才會將它們從衣櫃裡解放出來,全副武裝地招搖出街。
而這款小 CK 鏈條包,正適合她目前的身份地位。
只是,如今,她也想要放棄了。
一如他們的愛情。
盧茜也將目光移到那個陪伴了她三年的包袋上,好像和簡易的塑料桌融為一體,在白熾燈的照耀下,普普通通、平平淡淡。
她伸手輕輕撫過包袋的表皮、鎖扣、鏈條,為它的一生做了最後的總結陳詞:「這個包我背了三年了,風裡來雨裡去的,都舊了……」
以上內容節選自 螃蟹dodo 小說《欲望之旅》,豆瓣閱讀火熱連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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