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不得不提的一個團隊——頭人。頭人是僵獅子整個活動的主事之人,我村裡每戶出一人,每年四人一班,抓鬮組合,循環當值,由於村子較小,所以無大小頭人之分(有的大村戶多人多,又分一個大頭人,下面若干小頭人)。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四個頭人每家每戶收活動經費,添置所需物件,活動期間輪流請村裡人聚餐,落實活動中每個參與人的角色,安排獅子上廟及巡遊路線等等,所以頭人基本每天日程排的較滿,特別繁忙。但人有好勝之心,生怕自己這一屆沒辦圓滿,落下話柄被村裡人笑話,所以每個頭人都是投以極大的熱情認真負責地統籌這屆盛會。
選新馬腳的地點在我們村一個頭人家裡。那天晚上,我們一批備選人各自在家洗好澡,等他家鑼鼓一響就都到那裡集中(叔公講過必須洗浴乾淨,以示誠心)。來到頭人家裡時,村裡人都已到齊,屋裡屋外擁擠不堪。香燭已經點燃,二張老式八仙桌拼在一起擺在堂屋中,每張桌子配有六條長凳,我們一共十二人,每條凳子坐兩人,招呼我們坐下後,叔公和頭人分別講話,也就是一些良好祝願之類,之後安排負責敲鑼的十幾個人圍在我們周邊,要求我們備選的十二人趴在桌上,緊閉雙眼。
當聽到頭人大喊一聲「開始」 ,周邊頓時鑼鼓之聲大作,門外也放起了鞭炮。當時也是少年心性,我趴在桌上時透過指縫觀察周圍村人都是滿面狂熱,不停地在我們旁邊呼喝,特別是那些敲鑼的,拿著鑼一直在我們耳邊敲,震得頭暈暈乎乎的,我索性閉了雙眼,一老一實地趴在桌上。
持續了大約十幾分鐘吧,我正被鑼鼓聲震得迷迷瞪瞪,心頭特別狂躁之際,忽然聽到桌旁眾人一聲大吼「有了,有了,僵下來了」。我感覺心裡一激靈,頓時清醒了不少,睜開眼睛順著吼聲透過指縫看過去,見坐我下首斜對面的那人身體在慢慢抖動,村裡一大幫人拎著鑼在他耳邊瘋狂的敲,過了一小會我見他抖動得越來越厲害。
我正趴在那裡偷窺的時候,又聽見我正對面和我同邊兩個方向又傳來「有了,僵下來了」的呼喊聲,這下我再也不敢偷看了,怕轉動頭部被別人發現說我心不誠。只聽得鑼鼓越敲越急,呼吼聲越來越大,我趴在桌上明顯感覺桌子在晃動,一會兒感覺旁邊有人拉了我一下說「起來了,起來了」,我抬起頭看了下周圍,只見一起趴著的有三個人站起來在那裡閉了雙眼顫抖,其它人都已經起身站在旁邊了。
隨著旁邊鑼鼓越敲越急,周圍的人吼聲越來越大,三個人抖動的頻率越來越快,手腳也開始舞動起來,嘴唇隨著吐氣一起振動,發出響聲,嘴角開始流出白沫,眼睛也睜開了,不過眼皮向上翻,露出一對白眼,看起來很恐怖的樣子。
我叔公在神龕邊的案几上拿了幾張祭祀用的黃裱紙,就著上面的蠟燭點燃之後交到了已被村人簇擁到案幾下方的三人手中。三人分別接過之後,把點燃的黃裱紙從頭到腳,最後穿過大腿中間繞了一圈,動作出奇的一致。這時八仙桌已被頭人指揮著人抬走,案幾前地方已騰出來,三個準馬腳開始在那手舞足蹈起來。我在旁邊發現了一個規律,鑼鼓聲音和眾人吼聲越小三人跳的動作幅度隨之變小,反之聲音越大他們跳得越快。
過了大約十來分鐘,我叔公揮舞著雙手,大聲喊道「鑼鼓停,別再吼了」,屋內頓時安靜下來,只有三個準馬腳嘴唇振動的聲音,我叔公對頭人們說:「可以了,你們把手從後面穿過馬腳的脅下,抱住他們,喊他們的名字,讓他們醒過來」。叫了不到一分鐘,慢慢的我看見三個馬腳舞動的頻率變慢了,嘴唇也不振動了,睜開雙眼,迷迷糊糊的看了四周,一副摸不著頭腦的樣子。
夜已深, 安排了幾人照顧馬腳回家後,村人漸漸散去,各自回家休息。我叔公把幾個頭人留了下來,我父親因為要照顧我叔公,所以和我一起留了下來。叔公看著還在興奮中的幾個頭人,講了一些鼓勵的話,也說了他的一些擔憂。可能我好奇心較強,很想搞清楚這到底咋回事,所以叔公的講話我到現在還記得很清楚。
叔公講,我們村裡以前玩僵獅子就需要三個馬腳,兩個舞獅(一個獅頭一個獅尾),一個舞棍,每個馬腳對應一個神位(故老相傳馬腳是天上的神仙下凡附體)這次正好僵下來三個,也是個好彩頭,但是不能保證正式開始的時候能僵下來。老一輩的馬腳除了我叔公都已去世,而他們去世時政府都不讓僵獅子了,所以當時也沒有正式退位。明天叔公帶他們三人到那兩個老馬腳家裡燒香,乞求傳位於他們,晚上再由我叔公主持拜師儀式,正式接過老一輩的衣缽。
回到家中已是深夜,躺在床上我兩個耳朵裡面像吹哨子一樣,我知道是剛才鑼鼓聲噪音太大的後遺症。心裡一直在想,三個人好好的怎麼會鑼鼓一敲眾人一吼就突然不省人事,手舞足蹈,燒黃裱紙時動作怎麼那麼一致,上下左右的動作絲毫不差。想著三個人關係和我平時都不錯,明天一定要私下問問他們的感受。
感覺今天發生的事已是離奇,完全顛覆了我的認知,後來幾天發生的一系列事情更是讓人覺得匪夷所思,我叔公的擔憂也被證明不是杞人憂天。(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