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連載第41）

回到家，我和老娘三下五除二，一盤子醬豬頭肉、一盤子切驢肉、一盆子豬肉燉土豆、一盤花生米、一個芹菜炒肉、再加一個絲瓜炒雞蛋就隆重上桌了，老豐盛啊，和過年沒啥差別。

唉，真是託小表嫂的福啊！自打小表哥進門，孤家就好一陣忙活，那煩心的事早跑到九霄雲外了，要不是喝了一杯酒後小表哥提起來，我還真忘了，其實這也不怪我，有這麼多美味佳餚，再加上旁邊還坐著美麗的小表嫂，可以說是雙喜臨門，誰還能想起那煩人的事。

小表哥一邊喝著小酒一邊連說帶比劃，美麗的小表嫂不時補充著，想不到這裡面的事還挺錯綜複雜的。

尹主任尹有財是土生土長的青城人，但家卻和我們隔著十萬八千裡，我們在鎮的最東邊，而他則在最西邊，和惠民縣接壤。

高中畢業後在家胡打狗鬧的種了幾年地就煩了，說啥也不幹了，他那當老師的年齡還不是多麼大的老頭子只好提前回家，讓他接了班，可半路出家的他書不大會教書，只能湊合著教些音樂、體育、美術之類不參加考試的科目。

說是 「教」也是抬舉他了，其實他上課主要是「念」，何況「念」不「念」也無所謂，因為這些課在當時是可有可無的，比雞肋還雞肋。

那時的校長是和他老頭子是一起同過窗一起下過鄉一起扛過槍的髮小，沒幹幾年就把他提拔到了學校總務處主任的位置，他忐忑的心終於不再亂蹦了，因為書終於不用再費心的「念」了，於是就開始正兒八經的當起了官。

這也應驗了以前教育上的一條鐵律：不會教書的就去當官。沒過幾年，校長成了教辦主任，學校的副校長沒能成為校長，學校的教務主任沒能成為校長，學校的政教主任也沒能成為校長，而他這在學校裡和教學最不沾邊的總務主任卻成了校長，這真是應了中國的一句老話：朝裡有人好做官，朝裡有人做好官。

尹有財當上校長開始的那段時間，他的工作真叫個全面：早點（指早自習開始前的一段時間，一般十分鐘左右，主要是班主任強調紀律、布置任務、學生動員或進行思想教育等等）、課間操、午休、晚點（指晚自習開始前的一段時間，其功能同早點）時間親自跑到教室抓違紀的學生，通常是校長室人滿為患，裡裡外外都是人頭攢動，隔大老遠就能聽見他那嘶啞的氣急敗壞的嚎叫聲……

老師們暗地裡親切的稱他為治安隊長；每天早自習、上午第一節課、下午第一節課、第一節晚自習的時間，他就端著個文件夾，一個教室一個教室的轉悠，到教室後先檢查學生是否有逃學的，順便再查查教室的衛生以及老師是否有坐著上課的、有沒有跑出去抽菸的……

老師們暗地裡親切的稱他為巡邏隊長；課間時間就到院子裡逮可疑的學生，掏掏口袋裡是否有違禁物品，或是看見那個班上體育了，就跑到人家教室裡一個桌洞一個桌洞的翻，看看有沒有閒書、有沒有刀子、有沒有男女生之間寫的那種不堪入目的亂信……

老師們又暗地裡親切的稱他為稽查隊長。

尹校長直接是夜以繼日，一個人把副校長的活、教務主任的活、政教主任的活，主要是班主任的活他一個人全抗了下來。沒出兩個星期，就有能人為尹有財作了一首詩，並廣為流傳：

尹校長啊大胖胖，可是從不累得慌。磕頭作揖還燒香，雞毛蒜皮裝一筐。

雖然尹有財每天起的比雞還早睡得比驢還晚，忙得腳不沾地上氣不接下氣，可學校工作依然是焦頭爛額每況愈下：學生紀律是打架的、逃學的、自習課搗亂的越抓越多；衛生是泥坷垃滿處是、樹葉子到處有、紙片子滿天飛；課堂教學是老尹一走，老師就溜，不是回去喝大茶就是侃大山，還有更甚的，總之課堂不像課堂——像澡堂。

據後來老劉子說，那時候學校有一位老師的兄弟在青島當兵，探親假時帶回來一種全新的撲克牌打法——夠級（據說夠級是70年代未發源於青島滄口地區，80年代開始在整個山東流行，並逐漸流傳到全國各地，後來由中國留學生傳出國門，這樣夠級就走出了中國走向了世界)。

記得2014年3月7日，長腿歐巴老韓的李敏鎬來杭州，在空降到蕭山國際機場時因粉絲太過激動太過熱情太過沸騰，導致現場一度混亂失控，其中，一位女粉絲竟被擠得頭破血流，就國際連機場大門口高大威猛的石制大花壇也被粉絲們擠倒——火大了。

但夠級雖然初來乍到，與此相比其火是小蘋果的火火火火火——直接是火爆了。這個夠級是先傳到學校的，沒什麼奇怪的，除了天時地利，還有人和。

那個時期，雖然尹有財的巡邏密不透風，比鬼子看護我們的釣魚島還嚴密，但是老師們還是在辦公室裡熱火朝天的幹了起來，只不過幹的不是教案，也不是學生作業，更不是對學生的諄諄教導，而是把窗簾都拉上、門插上、門上的玻璃用印題的白紙糊上，幹起那火火火火火的夠級。

這段時間，老師們真是忙大發了，忙得課顧不上細備了，忙得作業顧不上精批了，忙得學生思想工作也顧不上做了，就是廁所也忙得顧不上有意思就去上了，而是硬憋著，上課更是急溜溜的——去無蹤來有風。

連那最認真的葉老師，教畢業班那年老妹結婚都捨不得請假，怕給學生誤課，可為了這夠級去給學生上課往往不到半節課就跑回來，一把從教她班數學的趙老師手中奪過撲克牌：打這麼長時間了還不累？你先喝點茶歇歇，我都給學生布置好了，麻煩你幫我看著點，尹胖子說不定這節查課，求求你了，晚上我讓老黃請你，老黃是葉老師的老公。

　 後來，尹有財有所發覺，在大會上惡狠狠的宣布：以後上課期間辦公室的窗簾一律不準拉上，門一律不準插上，要全天候敞著，門玻璃上的白紙一律撕下來，違者一律嚴肅處理。

俗話說道高一尺魔高一，再狡猾的狐狸也鬥不過好獵手，這次也不例外。再火火火火火的幹時，閒著的人不再圍觀，而是輪流的瞅著窗戶後面，尹有財的炮樓子在老師們辦公室的後一排，一旦有個風吹草動，一聲咳嗽就立馬化險為夷。

學校還是那幫人，可是前後兩番天地了，前兢兢業業勤勤懇懇，後卻是草草率率懶懶散散。

這裡面有偶然的因素，但主要的原因孟子在兩千三百多年前就已經給出了：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親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順之。

以天下之所順，攻親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戰，戰必勝矣。

老校長雖然去教辦當主任了，可學校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眼皮底下骨碌著，一看局勢不大妙，就趕緊把尹有財叫到跟前，關上門就一頓好訓：你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毛嗎？你沒吃過狗肉還沒聽過狗叫嗎？你養個雞你還親自去範蛋（下蛋）啊，留著老母雞做啥，當鳳凰供著啊？你經地（耕地）你還親自去拉犁啊，留著騾子做啥，給它養老送終啊？幹啥就得吆喝啥，要不然就亂套了，你現在是啥？不是個政教主任，也不是個教務主任，更不是個班主任，是一校之長，是一個掌握方向、統領全局的掌舵人，在進行決策與謀劃之後讓具體幹事的去做，你只管監督就行了，要不你養著手底下那些副校長、主任們幹啥？讓他們白蠆啊（光吃不幹活）！當然，剛上來幹摸不著頭緒也是正常的，現在，我就給你仔細的說道說道。其實，做校長說容易也挺容易的，學校是幹啥的？是教書育人的，教書育人咋體現？成績，學生的成績！學校是誰管的？縣教委和鎮政府，他們怎樣考核學校工作的好孬？還是成績，學生的成績！說這些你明白了吧，說一千道一萬，學校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成績，學生的成績。所以，你現在的主要工作、主要精力要全部放在教學上，其它的都可以暫時放一放。當然，教學工作上也有個重有個輕，什麼是輕什麼是重？初三畢業班就是重，初一、初二年級就是輕，知道這是為啥？這是因為上頭考核學校主要是看畢業班中考成績，這要佔到75％，其它像縣教委裡的視導檢查啊、材料上報啊、運動會啊等等總共才佔25％，再說這些各學校之間也直接價不開（相差很小）。這樣，你回去後主要就是抓畢業班，把最好的老師、最好的教室、最大的獎勵等等全放在畢業班，你現在的條件比我在時強多了，你看現在你這幾年分來多少正式的老師，前幾年的生力軍基本上是半路出家的老民辦，都老油子了，壓著炸著都出不了好成績。你就把這些年輕的正式老師全安排到畢業班，別怕他們沒經驗，他們一是聽話，二是幹勁大，三是有精力，只要再找幾個老實些的有經驗的老教師帶著，保證成績呼呼的上。還要注意，每隔那麼一個月兩個月的就開一次畢業班的全體教師會，先鼓勵鼓勵，再分析分析中考形勢，最後再壓擔子，畢業班的主任隔那麼個十天半月也要開一次會，除了上面那套程序，再讓他們挨個講講自己班級管理工作，好的表揚，懈怠的要鞭策。不管是全體教師會還是班主任會，開完之後就上飯店請他們一次，讓他們時時感到學校重視他、重用他、比其它年級高出一頭——好了，先給你這些用著，往後多往我這裡跑跑，我慢慢的給你講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