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出現了,每天清晨都很準時。
他佝僂著身體,不驚不擾,安靜的站在垃圾桶面前,腳下是一個藍色的大編織袋。他的右手手裡攥著一個半尺長的鐵鉤子 ,鉤過來、鉤過去的在垃圾桶裡專注的翻找著什麼。
小茹今天終於看清楚了,他身上穿了一件不知是灰色還是黑色的短袖衫,灰突突的感覺,上面好像還粘著些許的灰塵。黑色很肥大的緊腿褲子,被清晨的微風吹得如水波紋樣的抖動。
他看上去像是位六十多歲的老頭,頭髮枯燥、微黃,面色微黑,窄窄的刀條臉上有些細碎的皺紋,只是他那一雙細長的眼睛,夾上你一眼,讓人感覺他是一個很精明的人。
小茹的車子慢悠悠的擦著他的身邊開了過去,並從右側的反光鏡裡又瞥了他一眼。
在他的右腳邊上,蹲坐著一隻黃色的小土狗,右後腿被白色的布條很顯眼的捆綁著。
小茹被驚嚇出一身的冷汗 。如果車子再離它近些,後果不堪想像。
那隻小黃狗咋這麼眼熟?
小茹一邊開車,一邊腦子裡想著在哪裡見過它?
猛然間想起,自家小區馬路對面的那家五金電料商店,一年四季,或早或晚,這隻小黃狗總是安靜的蹲坐在店門外,每每有路人路過,它那膽怯的眼神隨著你的腳步遊移。
記得冬天的那個季節,一天傍晚,小茹去市場買菜,灰突突的天空,沒有一絲風聲。大朵大朵的雪花,在天空中悠悠然的飄舞著,天空寂靜無聲。
只一會兒的功夫,地面就被鋪滿了厚厚的一層雪花。人踩上去,有種軟軟的舒適感。
小茹隨著行人慢慢過馬路,她無意識的抬頭看了一眼馬路對面,呀!那隻小黃狗,大冷的天,咋還站在外面,身上披落了一些雪花,傻傻的呆望著行人,眼睛看人還是那副怯懦的目光。
小茹心裡動了一下,這家主人怎麼可以這麼冷酷無情,難道下大雪也不想讓小黃狗進屋暖暖嗎?有些不近人情了,看著心裡有些著急。
可急著買菜,也就匆匆的走掉了。
而這位撿拾垃圾的老人,每天早晚在小區的垃圾桶前報到,早有好管閒事的大叔、大媽們,把他的歷史翻了個底朝天。
小茹記得,那個夏天的晚上,閒暇無事的小茹閒屋子裡悶熱,小茹沒事就愛和小區裡的大爺大媽們神聊。他們各自帶著小靠椅,三三、兩兩的圍坐在一起。一把紙扇搖啊搖的,聽他們講述他們年輕時的趣事。
其中有一嗓門大的阿姨,遠遠的看見小茹就喊她過來。從她的口中得知,那個撿拾垃圾的老人早年喪妻,很早就一個人帶著孩子生活,後來因為孩子學醫自己要求要到國外深造,只有一個兒子的老人並沒有拖兒子的後腿,而是爽快的同意他去了。
因為成績優秀被留在那裡,繼續深造,這位老人就真成了位孤家寡人。
那位大嗓門子阿姨繼續說道:「也不知道這老頭啥時候開始撿拾垃圾的?說這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啦!他曾經還是退休的教師。」
小茹不再接話。
撿拾垃圾和是退休教師,這兩項並不發生矛盾。
我想大概多半說是因為寂寞吧!
小茹忽然記起,昨天早晨,對門的馬嬸剛出來,看見小茹正要下樓去上班,她走過來,神秘兮兮的說:「茹啊,今天早晨去買菜,你不知道吧?大夥不是j經常說,五金電料家的小黃狗可憐嗎?今早晨出車禍了,後腿給一輛驕車壓著了,好慘啊!」
「你都猜不到啊!」
「那家五金電料的主人推開店門,只看了一眼,又進屋了,圍著的人們後來都散了。」
」剛好那撿拾垃圾的老人經過,看見了它,盯著它看了好半天,最後他脫下衣服,鋪在地上,輕輕的抱起小狗,把它放到衣服的上面,簡單的包下,給抱走了,你說這個老頭,心還真好耶!」
」明白了!」
滴……滴滴……
迎面的汽車一陣喇叭聲響 小茹一打方向盤。躲了過去。
小茹又看了一眼,身後那漸漸變得越來越小,越來越不清晰的那老人和小黃狗的影子。
餘生,願你們互相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