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中關於紅樓二尤的這段故事,基本上可以獨立成章。在短短的幾回之中,尤姐就從一個花為肚腸、雪作肌膚能把賈璉迷得神魂顛倒的美麗姑娘,到香消玉殞,成為榮國府門牆之外的一冢孤墳。
尤二姐是吞生金自逝的,她死得極為慘烈!她的悲劇令很多讀者為之嘆息。尤二姐的人生是不幸的,可這份不幸,是如何造成的呢?哀其不幸,怒其不爭,恨其不自重!也許這一切,兼而有之。
尤二姐人生的不幸,因為她的無德母親,就已經註定了。
尤二姐之生母尤老娘,根本就不是一個什麼年高有德之人。
倘或尤二姐尤三姐,因為年輕不知世事的話,那麼尤老娘對於她的兩個女兒是應該承擔照顧和保護的責任的。
尤老娘常帶著兩個女兒岀入寧國府,本來就是於理不合。尤二姐尤三姐,是兩個未婚的姑娘,本來就不適合常到外面去走動。
而且,寧國府是什麼人家?寧國府的女主人尤氏,只是尤二姐和尤三姐兩個姑娘名義上的姐姐。尤老娘只是她的繼母。賈珍同尤二姐和尤三姐的關係就更遠了,幾乎談不上會有任何的忌諱。
賈珍和賈蓉這兩個品行不端之人,憑什麼敢調戲尤二姐和尤三姐呢?這份膽量從哪裡來?單憑他們有錢有勢嗎?我想不是的。
這份膽量,就在於有尤老娘明裡暗裡的縱容。尤老娘都把自己的女兒當一塊肥肉,就真的別怪狗會惦記著。
賈珍和賈蓉也不會一開始就不要臉的對尤家的姑娘動手動腳。這一切還不是尤老娘縱的,尤老娘這個女人為了自己的好日子,她就是看到了,賈珍父子的不當言行,也裝作沒看到。她明明能管,也故作不知。
只有賈珍和賈蓉把尤家的姑娘,當粉頭一般嗎?並不是的,真正把她們物化的就是尤老娘本人。
尤老娘這個女人,根本就沒有給她的女兒,樹立正確的婚姻觀。在她的眼裡。只要這個男子富貴、年輕、俏皮,能讓自己過上好日子就可以了。
在尤老娘這種母親的眼中,無論是賈珍,賈璉還是賈蓉,誰把尤家姑娘&34;了,她都不會在乎的。
或者可以換一種方式說,尤老娘的女兒,只要勾搭到賈府的任何一個男主人都可以!這樣她以後就有好日子過了。
為此,什么女孩家的清譽,名聲,尊嚴,通通都可以拋棄。
尤老娘早就羨慕寧國府看上去的虛偽的榮華富貴了。否則她不會一次一次的來寧國府。因為她心裡明白,寧國府的主人想見的恐怕不是她,而是她的身後的兩個女兒吧。
也許尤老娘還會暗暗地比著尤氏。憑什麼尤氏能嫁進這樣的富貴溫柔之鄉!而她的女兒不能。
尤老娘這樣的腦子,恐怕也只能看到豪門公府的富貴繁華,而看不到裡面的互相傾軋、勾心鬥角。
尤老娘也只能看得到尤氏的表面尊榮,而看不到,尤氏填房身份的無奈與悲涼。她根本看不到尤氏在這豪門公府中生活的不易之處。
尤二姐,若只愛有根基的男子,圖的就是富貴的話,也未必不會給自己爭來一番新的天地。
然而,她要的真的太多了。
尤二姐同賈璉的相遇,是在賈敬的葬禮過程中。
卻說賈璉素日系聞尤氏姐妹之名,恨無緣得見,只因賈敬停靈在家,每日與二姐三姐相識已熟,不僅動了垂涎之意。
聽聽這話,這時的賈璉對尤二姐,哪有愛慕之情呀?有的不過是皮膚之淫的垂涎而已。
這賈璉慕尤氏姐妹之名,這尤氏姐妹,會有什麼美名嗎?想來不會。這種名聲恐怕是美貌加上她們同賈珍、賈蓉的那份不清不楚的聚麀之誚吧。
賈璉是放蕩,卻也不是欺男霸女之人。定是尤二姐好勾搭,所以賈璉才以相幫賈珍為名,常常借著替賈珍料理家務,不時到寧府來勾搭二姐。
賈蓉調唆賈璉,把尤二姐偷取在外面,也不是安了什麼好心。只不過想借著賈璉偷娶在外面之後,好方便自己去勾搭而已。
之後,就在小花枝巷內,賈璉把尤二姐便偷娶了進去。
這個娶的用的真不恰當!這時的尤二姐可算得了什麼身份呢?妻子嗎,當然不是。賈璉在榮國府中有正妻王熙鳳。
妾嗎?恐怕也算不得。豪門貴族納妾也有規矩。也要先稟明父母,後置辦酒席款待賓客。可尤二姐什麼都沒有,就這樣進來了。
如尤二姐只圖富貴的話,那麼她想要得到的一切其實已經得到了。她只需要在小花枝巷內過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了。
賈璉的人和他的心,那不是尤二姐應該關心的問題。守著產業,趁著這時候賈璉還喜歡自己,多多攢錢才是真!
倘或尤二姐真的是圖利,不圖人更不貪名份,也不會落得個慘死的下場。
至於名分和地位,尤二姐婚前都不想,婚後又想那些東西又做得了什麼呢!這就是對她怒其不爭的地方呀。
得隴望蜀,尤二姐為什麼不想一想,自己有這個資本嗎?她有這個能力進榮國府嗎?在榮國府內她有這個資格活下去嗎?
尤二姐有在豪門公府生活下去的能力嗎?答案是沒有
豪門貴族最重女子名節。別說是尤二姐同賈珍、賈蓉那些不清不楚的過去。就是賈蓉和二姐搶砂仁吃,二姐嚼了一嘴渣子,吐了他一臉,賈蓉用舌頭舔著吃的。只這一件事,只怕豪門公府就容不下尤二姐這品行不佳之人了。
像尤二姐這樣的女子,她不會懂得國孝一層罪,家孝一層罪,背著父母偷娶一層罪,停妻再娶一層罪是多大的罪名?但她總應該明白,在賈璉家孝的時刻,偷著進門絕對是不合禮數的。
賈璉越看越愛,越瞧越喜,不知怎生奉承這二姐,乃命鮑二等人,不許提三說二的,直以奶奶稱之,自己也稱奶奶。
這時的尤二姐便糊塗了,僕人稱她奶奶,她竟也真的敢答應嗎?她有什麼理由,有什麼身份讓僕人叫她奶奶呢!這一切怎不叫鳳姐對她恨之入骨呢!
而小花枝巷的那些賈府的刁奴們,真的把尤二姐當成奶奶了嗎?從來不是的。
賈府的小廝,什麼隆兒、喜兒、壽兒,這些人。仿佛就把這小花枝巷當成旅店一般,說留就留,說住就住。
此時尤二姐哪有主母的半點威風,有的只是僕人們&34;借酒裝瘋般的羞辱。
尤二姐竟還有心進榮國府,連賈璉的小廝興兒都道鳳姐:
嘴甜心苦,兩面三刀;上頭一臉笑,腳下使絆子;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都佔全了!
這尤二姐竟笑道:"我只以禮待他,他敢怎麼樣?
尤二姐,禮這個字,她還真是不配用的!
紙始終是包不住的火的,尤二姐的事,還是被鳳姐知道了。於是尤二姐也就順水推舟般的進了榮國府。
恨其不自重
這尤二姐還真是被賺入大觀園的。當鳳姐兒騙尤二姐進榮國府的時候,姿態做得極低。她甚至可以叫尤二姐:姐姐。
……今我來求姐姐進去,和我一樣同居同住,同份同例,同侍公婆,同諫丈夫,喜則同喜,悲則同悲,情似姐妹,和比骨肉。……
這時尤二姐和鳳姐,二人對見了禮,順序坐下,這時的平兒也上來要見禮。而這時的尤二姐說:
妹子快休如此,你我是一樣的人,注意這句話,劃重點。
鳳姐兒把尤二姐賺入大觀園之前,有多麼的謙卑、有多麼的低調,進榮國府後的尤二姐就有多麼的受罪,多麼的受鄙視。
進門的時候是偷偷地,進榮國府的時候還是偷偷地。尤二姐呀,什麼時候才能有點出息,光明正大的一回!
進了大觀園的尤二姐,一切就由不得她了。鳳姐先是把她身邊的丫頭一概退出,又送了個丫頭善姐在她身邊。
善姐,名字取得真好!一點善事都不做。先是明著擠兌尤二姐不是明媒正娶來的,之後,漸漸的飯也怕端來與她吃,或早一頓晚一頓,所拿來之物皆是剩的。
之後鳳姐大鬧寧國府,斷了尤二姐的根基和退路。調唆同尤二姐訂過親的張華去告旺兒和賈蓉,弄壞她的名聲。
倘或尤二姐不慕虛榮,這一切她原本不用受的。
籌備周全的王熙鳳終於帶著尤二姐來見賈母了。可能尤二姐以為從此她就見了天日,這怎麼可能!等待她的,是一場羞辱她的盛宴。
賈母上下瞧了一遍,又因笑問她姓什麼,十幾了,這句話還是正常的人際交往,也是正常的對晚輩說的話。可是下一句:
賈母又帶了眼鏡,命琥珀把那孩子拉過來,我瞧瞧肉皮兒。這哪是看人呢,這分明是在挑揀貨物一樣。尤二姐啊,還有自尊嗎?
賈母細瞧了一遍,又命琥珀拿出手來我瞧瞧,鴛鴦又掀起裙子來,賈母瞧畢,摘下眼鏡來笑道說:更是個齊全孩子……
這時賈母身邊的少奶奶和小姐們都抿嘴笑著,她們在笑什麼?只怕這笑中含著嘲笑的意味更多些。
這時的賈母仿佛就是一個挑剔的買主,在看肉皮,看手腳。而尤二姐啊,不過是人伢子帶來的,販賣了的貨物。
最後賈母道:只是一年後方可圓得房。總有些讀者會覺得有孕的尤二姐若是拼著去找賈母求救,會不會有一線生機?
答案是不會的。賈母連他們圓房都不準,孩子哪來的!
尤二姐的不自重,讓她始終處在被動挨打的地位上。可能連尤二姐自己都想不到,賈璉是那樣放蕩和靠不住。
秋桐很快得寵,也很快成為王熙鳳對付尤二姐的利器。
罵尤二姐的是秋桐;說尤二姐行為不檢的是僕婦;用藥傷了尤二姐身心的是庸醫,她王熙鳳可什麼壞事都沒做。
這時只有平兒一人還照顧尤二姐,這時的尤二姐口裡的平兒變成了:
尤二姐拉她哭道:姐姐,我從到了這裡,多虧姐姐照應。這時的這位二房奶奶已何等卑微,要叫平兒這個通房丫頭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