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暗夜如墨。
陶美女在打了十三通電話之後,終於解決了一個因下屬失誤而捅下的簍子。她貼好面膜,拿起手機臥進陽臺的吊椅裡,準備處理公司郵件。
「叮鈴鈴」的電話聲突然響起來,嚇了她一跳。是個陌生號碼,她直覺要掛掉,然而手指一滑,按成了接聽鍵。
電話剛接通,那頭便傳來了焦急又略帶顫抖的聲音:「菁菁菁菁你終於接我電話了終於接我電話了求你別掛我現在在樓頂,那個人他能當你的……我設計那座大廈中標了,公司發了五萬獎金,你想要的那個手袋,咱們天亮就去買……」
敢情是女朋友嫌貧愛富跑掉了,男孩痛心疾首地想挽回?只是,他打錯電話了。陶小薰看了看電話,就要掛,心念電轉間,等等,剛剛他說什麼?他在樓頂?萬一她掛電話,對方腦袋發熱跳下去了,最後一個電話是打給她的,那她要被警察叔叔請去喝茶了。
陶小薰多次想提醒對方:你打錯電話了親,我不是你那個菁菁。只是對方說得太入神,神經也太緊張,生怕她掛電話,一直不給她說話的機會。於是呢,陶美女找了個舒適的姿勢,躺著,開始聽深夜故事會。
一直聽到男孩問:「菁菁,我明天幾點去接你?我們直接去商場。」
「嗯——哼——」陶小薰終於清了清嗓子,「你打錯電話了,你再看看你撥的是多少號?」
電話那端一聲低呼,繼而隱隱有抽泣傳來,對方倉促地說了一句,「對不起,晚安。」就掛掉了。
這個突如其來的電話讓陶小薰徹底沒了工作的興致。自從十多年前她和初戀男友分手後,這些年她也談過三兩次蜻蜓點水的戀愛,但都無疾而終。陶小薰的初戀是高中同學,高考後她考上了一所北京名校,而男友卻名落孫山,在省城一家酒店做了西點師。於是,大學四年時間裡,她省吃減用,每個月都要去一次那個城市。大學生和西點師,這聽起來都是童話故事。
她的童話故事結尾是:當她拿著大學畢業後的第一份薪水,給男友買了禮物,千裡迢迢去省城,準備給對方一個驚喜時,卻在門口看到了一地雞毛。
陶小薰望著窗外無垠的夜空,起身點燃一支煙,猩紅的菸頭在指間寸寸成灰,像她已經燃去的38年的年華。從那之後,她把所有精力都用在工作和學習上,於是,幾年時間裡,陶小燻讀了雙學位博士。十幾年的時候裡,她在公司由一個小職員晉升為副總裁。
陶小薫的化妝品,全是外國代購,她的衣服,從內到外皆品牌。有一次早上她走得急,隨手從衣帽間拿了一個舊年間買的高仿手袋,走到半路才發現,又折回家換成上周新買的LV。年前,在四環邊上,她首付三百萬購了一套房子,閨蜜拍著她的肩膀哀怨:這樣子的陶小薰,註定要砸自己手裡了。
38歲副總裁,女同事怕他,男同事敬她。只是陶小薰無端地感到一種深深的悲哀,夜深人靜的時候,那種孤獨無依總像螞蟻一樣啃噬著她的內心,一下又一下。
第二天晚上十一點,她正在修改一個文案,電話響了,她盯著電腦滑開手機,還是昨天那個男孩,陶小燻愣了一下,只聽他說:「昨天晚上抱歉,今晚再打個電話說聲對不起,希望沒有打擾到你,我叫江凝。」
陶小薰笑笑:「沒事,都有衝動的時候。」今晚,江凝不急不燥,他的聲音很好聽,如春風吹拂。陶小薰了解到,江凝在一家公司做建築師,專門設計廳臺樓閣及大廈之類的建築。
這樣不知道不覺聊了近半個小時,才掛了電話。之後,每天晚上十點,江凝都會打來電話,和陶小薰聊一些生活、工作上的事情,只是他們再也沒有提起過江凝那個女朋友的事情。
有時候,江凝聽到陶小薰打哈欠,會馬上關照她早點睡,不要熬夜;有時候如果得知她感冒了,江凝會安頓她記得吃藥,記得不要太勞累,第二天還要再打電話或者發信息,問她有沒有按時吃藥。
就這樣不知不覺地聊了近半個月,就這樣不知不覺地聊了半年。
「陶總今天這是怎麼了,一上午不停地發脾氣。」助理從陶小薰的辦公室退出來,掩上門嘀咕著。
助理一大早送進來的文件,陶小薰上午一頁也沒有看完,等她看清楚自己隨便亂畫在紙上的字時,感覺心臟像被什麼東西捏了一把似的「咚咚」作響,紙上不知何時橫七豎八地劃了幾十個江凝的名字。陶小薰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江凝有兩天沒給她打過電話了,她一直煩燥就為這個嗎?她從什麼時候開始,期待江凝的來電?
「這兩天你為什麼不給我打電話?」快下班的時候,江凝的電話一打進來,陶小薰便脫口而出,她此時真想把自己嘴巴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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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下接《君生我已老,可否待來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