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01.
「陳總!」
陳涵停好車,正準備上樓的時候,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叫她。
她一回頭,就看到了林茜從一旁的牆壁後面走了出來。
兩三個月沒見,這時候的林茜哪裡還有當初在自己身邊時一點一滴的風華。
她瘦骨嶙峋,眼窩深陷,整張臉消瘦得不成樣子,昔日的衣服穿在她的身上,顯得有些空洞肥大。她就像是一個紙片人一樣,只要一起風,就能瞬間被颳走。雖然臉上已經沒了淤傷,但是脖子到胸口處的淤青還是觸目驚心。
陳涵記得,上次她和楊月在地下停車場和她見面的時候,那時候的林茜雖然狼狽,雖然看起來十分悽慘,但是她的眼中依舊有光亮流動。
陳涵看得出來,那光亮是對生活的希冀,是對愛情的渴望,是對未來的期許。
可是這一次,林茜朝她走來,陳涵在她眼中看到的,是無邊無際的灰敗,如同一個活死人一樣,毫無生機。
「陳總,很抱歉,還要打擾你一次。不過你放心,這是最後一次了,以後我再也不會來打擾你了!」林茜邊走邊說,臉上還努力扯出一個笑容。
但是在陳涵的眼裡,這個笑容就和她臉上的神色一樣,依舊毫無生氣。
「我想,我們之間已經沒有什麼見面的必要了吧?」陳涵站定,冷峻地看著她,語氣平靜。
「陳總,我知道,你心裡依舊恨我。但是我這次來,就是想要把關於我,關於歐知秋的事情告訴你的。歐知秋是什麼人,你們交手幾次,你現在應該也清楚了。如果你不把他徹底打敗,那麼他就會像一個鬼魅一樣,會一直纏著你,讓你不厭其煩,甚至一不小心就會掉進他為你埋好的陷阱裡。」
林茜說道。
她知道,關於歐知秋,陳涵一定是有興趣的。
在陳涵身邊這麼久,她明白,陳涵從來不打無準備的仗,所謂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而歐知秋的底細和底牌,正是陳涵目前最想知道的。
「你先說,你跟我說這些,是想求我做什麼?」
陳涵何等聰明,林茜之所以這時候站出來,一定不單單是要告訴她歐知秋的底細,一定還有什麼要求自己的,於是率先問道。
「呵呵!」林茜笑了一聲,然後看向陳涵,說道:「不愧是陳總,總能一語中的。」
「陳總,其實這次來,我並沒有什麼重大的事情要求你。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救王朝。陳總,你和王朝怎麼說都是十年夫妻,雖然現在因為我,離婚了。但錯不全在他,這段婚姻,你敢說自己一點責任都沒有嗎?如果你沒有那麼強勢,如果你給他一點男人的尊嚴,或許你們走不到今天這一步。
更何況,你們離婚,只不過是歐知秋早就設好的局,是他讓我潛伏在朝涵,是他指使我勾引的王朝,也是他讓我攛掇王朝自立門戶和你對抗的。所以,就算看在這十年的份上,請你救救他!」
「救王朝?他出什麼事了嗎?他不是正和歐知秋打得火熱?現在成為了歐知秋的馬前卒,日子過得好著呢,何談救他一事?」
陳涵不明白林茜所指,現在的王朝跟歐知秋沆瀣一氣,前幾天還對自己窮追猛打。林茜這麼說,到底是什麼意思?
02.
「歐知秋這個人,我太了解了。他狠毒無情,翻臉比翻書還快,而且特別擅長不擇手段地控制別人。這一次,他們和你之間的戰爭,一敗塗地。王朝已經沒有了利用價值,即使有,也是最後的利用價值。我怕歐知秋會過河拆橋,當然,我更怕他逼著王朝做出一些不理性的事情來,釀下大錯,這輩子都不能翻身。」
林茜回答陳涵說。
原本灰敗的眼神,在說起王朝的時候,陳涵看到,她的眼中終於有了一絲光亮。
看來,她是真的愛過王朝的。這個眼神,她能看懂。
「不理性的事情?比如說?」陳涵問道。
「具體我不知道,但是以歐知秋喪心病狂的性格,不排除利用王朝來危害你的生命!」林茜說到這裡,抬起頭,直直地看向陳涵。
「如果真是這樣,我就更不應該幫你了!我怎麼能夠確定,幫了王朝之後,他不會對我第二次動手?」
「不會的!我向你保證!只要這次你救了他,他一定再也不會出現在你眼前了!」林茜說得信誓旦旦。
「我暫時不能答應你,但是你既然說你是來跟我說歐知秋的底細的,我想聽聽你們的故事。比如你是如何被他控制的,又是如何潛伏到我身邊的,最後又是怎樣挑唆王朝的?還有,你和歐知秋到底是什麼關係,他為什麼要虐待你?你既然那麼愛王朝,為什麼不報警,不脫離他的控制,為什麼不自己去救王朝?」
陳涵不知道林茜所說的救王朝,自己到底要怎樣去救。但是她更好奇的是,歐知秋的這個陰謀,到底是怎麼一步步安排好,一直發展到今天的。
「好,我都告訴你!我們去車上說,過程有點兒長!」林茜點了點頭。
陳涵點頭同意,按了一下車鑰匙,打開了車門,坐了進去,林茜也跟著坐了上來。
「我是在孤兒院和歐知秋認識的,那時候的他,已經是隆科實業的部門經理了。因為以前就在孤兒院長大,所以大學畢業後,他還是會經常回孤兒院看看。
人前的歐知秋,給人的感覺就是乾乾淨淨的,特別彬彬有禮,也特別溫暖。當他知道我和我弟弟都在孤兒院的時候,就經常來看我們,時不時給我們帶點東西。所以那時候,我特別信任他,也有點依賴他。
我上大學之後,學費都是他幫我交的。那時候懵懂,大一的時候,我就成了他的女人。我從來都未曾奢望過他娶我,因為逐漸相處之後,我逐漸洞悉了他埋藏在心裡的巨大野心,我知道,像我這樣身份的女人,是會束縛他的發展的。
但是我又捨不得離開他,準確的說,是他用各種手段,讓我離不開他,讓我越陷越深。而在我開始對他百依百順的時候,他的原型暴露了。動不動對我拳打腳踢,動不動對我施暴。
他是個變態,心理極度扭曲的變態。他以折磨人為樂趣,特別是折磨女人。
我曾經想過離開他,退學,帶著弟弟躲到一個他找不到的地方。可是就在那時候,我弟弟病了,白血病,一個花錢如同燒錢的病。歐知秋說,只要我乖乖留在他的身邊,他就幫我治療我弟弟。
我沒辦法,只能答應。為了弟弟能活下來,歐知秋對我再折磨,再侮辱,再虐待,我都含著淚忍下了。
我大二的那年,歐知秋突然把我弟弟轉走了。他跟我說,把他轉到國外更好的醫院去了,每周我可以和弟弟通一次視頻。
其實我知道,歐知秋之所以這麼做,是為了更好的控制我,虐待我,發洩他內心裡的陰暗情緒。但是我毫無辦法,躲不掉,逃不脫。
弟弟被轉走沒多久,歐知秋跟我說,讓我去接觸一個人,讓我做這個人的女人。」
03.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個人就是王朝!在你大二的時候你們認識,到現在剛好是六年,而你來我公司,也剛好是四年。」陳涵聽林茜說著,內心裡也沒來由地突然感到一陣疼痛。
她從來都不知道,這個在自己身邊跟了自己四年的女人,居然身後隱藏著這麼慘痛的一段過往。她曾經恨過她,但是現在看來,她也是一個可憐人。
「對!這個人就是王朝!」林茜看來陳涵一眼,臉上難得有了一絲歉疚。
「我怕弟弟得不到治療,我也怕歐知秋繼續對我的虐待。當然,更自私的是,我也渴望一個人能夠真正地對我好!於是,我答應了。
在我們的刻意安排下,我順理成章地和王朝相識了。那時候的王朝,雖然貴為朝涵的副總,但他一直都被你壓制著。雖然他沒有表現出來,但是我知道,他的內心裡,對你是有怨言的。
男人嘛,再忠誠,再老實,終究是經不住女人的撩撥的。我稍微用了一點點手段,王朝就動搖了。然後我們就背著你,在一起了。
王朝不知道我的身世,即使到現在,他依舊不知道。他以為我還是當年那個單純,充滿活力的小姑娘。但是他從來不知道,我所展現在他面前的,都是刻意表演出來給他看的。最近不是流行一句話嘛,再忠誠的男人,都逃不過一個略有心機的林有有,而我,就是那個林有有。
大學畢業後,我就懇求王朝,讓他安排我進朝涵,王朝想都沒想就答應了。其實這也是歐知秋一手安排好的,他的目的,就是讓我留在你身邊,一邊是了解你,另一邊是瓦解你和王朝之間的關係,最好是讓朝涵一分為二,甚至是分崩離析。
最後,我成功地讓你和王朝離婚了,也成功地讓王朝自立門戶跟你打擂臺。但是我們都沒想到,王朝居然會敗得如此迅速。
直到這時候,我才知道,歐知秋所做的一切,原來都只不過是他想對付季氏的手段。朝涵傳媒,只不過是他對付季氏眾多手段裡很小的一個部分。
而這時候,季氏遷總部來廈城的傳言愈演愈烈,歐知秋坐不住了,於是親自來了廈城,坐鎮指揮。目的就是想要一口吞下廈城的廣告傳媒市場,和季氏在廈城分庭抗禮。
和王朝在一起的六年,我和歐知秋很少見面,他也真的幾乎沒再來打擾過我。這六年,可能是我人生中最快樂的六年。
我知道,說出這樣的話,可能對你是種傷害。但是這六年,王朝對我的噓寒問暖,對我的百般庇護,對我的包容寵溺,讓我差點覺得,自己是有資格去愛的。
不過歐知秋來到廈城之後,特別是王朝慘敗之後,他又開始了對我的無止境折磨。為了不讓王朝發現端倪,我假意失蹤了。那時候我才知道,原來我生命中的那個噩夢,自始至終都沒有醒來過,歐知秋這個惡魔,真的會如影隨形伴隨我的一生。而我短暫的快樂時光,就如同一個泡沫,徹底的破滅了。
最讓我絕望的是,就在上周,我才知道,我弟弟離世了。歐知秋手上握著我大量的不雅照和視頻,曾經威脅我說如果我想要逃,他就讓我身敗名裂。不過這又算什麼呢?我已經死過無數遍的人了,還怕身敗名裂嗎?
但是我萬萬沒想到,就在歐知秋剛來廈城的時候,他其實就已經做好了準備,在把我虐待昏厥的之後,給我注射了du品。他想要用這種手段,將我一輩子圈禁在他的周圍。
陳總,其實我自始至終從來都沒有想要傷害過你,但無論如何,不管是自願也好,被逼也罷,對你的傷害已經造成,我也從來不曾奢望你會原諒我。現在我唯一的願望,就是想要王朝活著,好好地活著。
雖然他做了很多很多對不起你的事情,但我才是這些事情的始作俑者,是我挑唆他去做的。他其實是個好人,只是能力平庸了些,只是自尊心強了些,只是為人膽小了些。所以我求你,你一定要救救他!」
林茜說到這裡的時候,已經淚如雨下,連聲音都有些顫抖。
「走!我帶你去報警!」陳涵紅著眼睛,發動了車子。
「陳總,別!沒用的!歐知秋早就想到了這一切,他手上有大量的證據證明,他是無辜的,我是自願的!報警只會讓他更加喪心病狂,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就在陳涵準備掛擋走的時候,林茜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
04.
陳涵最終還是沒有勸住林茜,看著她單薄的身影消失在了車庫盡頭,她眼眶一熱,差點就掉下淚來。
林茜走之前,站在她的車前面,給了她一個大大的笑容。
就如同四年前,她們第一次見面時一樣。
陳涵恍惚間覺得,這個弱不禁風的姑娘,還是四年前的模樣。
但是她轉身的那一瞬間,陳涵的心裡突然就像是掉落了什麼東西一般,頓時就空洞了許多。
下午,陳涵坐在辦公室裡,看著網上這幾天的輿論風向。
毫無疑問,她們贏了,贏得很徹底。甚至這兩天有幾家大公司主動找上門來,和他們諮詢合作的事宜,就連外市的企業也開始向她們拋來了橄欖枝。
但是陳涵知道,在這場勝利的背後,居然還隱藏著這樣一個悲傷的故事。
「涵總!」
楊月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進來,她叫了陳涵一聲,臉上的表情有些悲戚。
「林茜死了。」
她低聲說道。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陳涵一直空洞的心裡,頓時像針扎了一下,疼痛瞬間向四肢百骸開始蔓延。
她眼眶突然澀得厲害,一瞬間就變成了酸脹,沒一會兒,眼淚便決堤而下。
其實,在林茜轉身的那一剎那,從她了無生意的眼神中,陳涵就已經隱約感覺到了。只是她沒想到,竟然會來得這麼快。
陳涵將頭仰了起來,努力讓自己的眼淚不要繼續掉下,然後甕聲甕氣地問了一句:「怎麼死的?」
「自殺!從酒店三十二層的樓頂一躍而下!」楊月話語間夾雜著些許悲傷,畢竟曾經共事四年,在這所有的事情還沒有爆發的時候,她們之間,也算得上親密無間的。
陳涵將她們三個當戰友,當姐妹,當閨蜜;而林茜,陳涵卻把她當了四年的妹妹。
「好了,我知道了!」陳涵揮了揮手,剛剛還有些痛苦的臉上,瞬間就變得平靜起來。
那一瞬間,楊月從她的眼中,似乎還看到了一絲凌厲狠意。
就在楊月走出辦公室的時候,陳涵桌上的手機「叮咚」響了一聲,是一封郵件。
發件人:
林茜。
第三十一章完,明天晚上十二點,更新大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