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 | 晚情的休閒時光(公眾號:wqjgs2018)
一、
姑媽跌跌撞撞跑進來時,我正在典當行研究一份關於舊錢幣的資料。合伙人說這兩年舊錢幣的收藏價值越發大了,我想先了解了解行情。
見姑媽急三火四跑了來,我忙放下手中的資料問她發生什麼事了?
我這一問刺中了姑媽的淚根,她抖著嘴唇,眼淚在青白的臉上肆意流淌,半晌才說:「老劉,要和我離婚!」
我嚇了一跳,這風風雨雨做了幾十年,都一把年紀了,怎麼突然想起這個?
我扶著姑媽坐下,給她倒了杯水:「你慢點說,到底怎麼回事啊?你不是說你們那裡要拆遷了嗎?怎麼突然鬧離婚了?」
「唉!說到底,還不是拆遷鬧的,都是因為錢吶!」姑媽無助地哭泣:「強伢子,我這幾十年保姆算是白當了!老了老了,眼看著有點希望過上好日子,卻被他們掃地出門,我這命怎麼這麼苦啊?!」
隨著她的訴說,我又難過又氣憤,這劉家也太欺負人了!
二、
姑媽嫁給老劉之前,曾有過一段婚史。
因為姑媽結婚三年還沒有身孕,強勢的前婆婆由最初的旁敲側擊到指桑罵槐,到最後直接攤牌:她家不養閒人,不下蛋的雞,趁早滾蛋,別佔窩兒!
姑媽也曾去醫院檢查過,醫生得出的結論是先天性卵巢發育不良,也就是說,姑媽這輩子都沒法做媽媽了!
聽到醫生的結論,姑媽如遭雷擊,半天反應不過來。在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觀念下,一個不能生孩子的女人,無論她其他方面有多完美,都不是個好女人。
前姑父是個媽寶男,在婆婆的高壓鎮壓下,半點不念夫妻情分,也跟著對姑媽狠起來。
在這雙重壓力下,姑媽最終和前姑父離婚,搬回了娘家。
那時候我才十歲,看不懂大人的悲歡離合,只知道疼我的姑媽可以天天陪著我了,比吃了糖還開心。
姑媽的終身大事,成了爺爺奶奶的心病。在他們的觀念裡,一個女人如果沒有個家,那是多麼可憐悽慘的境況啊!
於是他們要舍下老臉,四處託人說媒,要給姑媽找個歸宿。
不能生成了姑媽的軟肋,即便她是十裡八鄉有名的美女,在二婚市場也不佔優勢,很多人一聽說生不了孩子,掉頭就走了。
後來姑父老劉相中了她。老劉當時不到四十歲,比姑媽大十二歲。他老婆病了好多年,留下一屁股債和一個兒子撒手去了。
爺爺奶奶跟姑媽分析,老劉是窮點,年紀大點,可就衝他肯借錢給老婆治病,就是個重情重義的好男人!而且他有兒子,不會要求姑媽再生。人心都是肉長的,只要姑媽把那沒娘崽當親生的待,還怕帶不親麼?
就這樣,姑媽嫁給了老劉,給他八歲的兒子做起了後媽。在幼小的我看來,老劉家除了在城鄉結合部有一處獨門獨戶的院子,比我家窮多了。
姑媽雖然沒錢,可對我這個侄子卻特別好,每次回娘家都會給我買禮物,我也一直跟她特別親近。
為了還債和供兒子上學,老劉跟著建築隊四處打工,賣苦力掙血汗錢。姑媽操持家務照顧繼子之餘,看中了一個商機:每晚到市區支個臨時洗車場,給計程車洗車。
每晚十二點,姑媽準時蹬個三輪車,拖著洗車工具出發,忙到早上六點收工,風雨無阻。
我每到節假日都會去幫忙,那活兒真不是一般人能吃得消的。夏天蚊蟲成堆,一身汗一身水,弄得像河裡撈上來一樣。
冬天的水冷得鑽心,攥著幾乎結冰的溼毛巾擦拭冰砣似的車子,手上的那點兒溫度早沒了,冷得失去了知覺。皮膚在冷水的刺激下炸出一道道血口子,一下水疼得眼淚都出來了。
老劉以體質弱受不住為由,從不讓小劉去洗車。我氣不過,把毛巾一丟對姑媽說:「小劉伢子又不是你生的,你這樣吃苦受累,值嗎?」
姑媽笑著說自己既然已經嫁給了老劉,就要一心一意跟他過日子,把他的兒子當成自己的兒子養,這樣同心同德,才能把家搞好呀!
三、
在姑媽的苦心經營下,劉家的外債還了,小劉也考上大學,畢業後去了廣州,找了女朋友結了婚。
後來小劉生了孩子,姑媽又樂呵呵帶起了孫子 ,孩子也在姑媽身邊上幼兒園,小劉連起碼的生活費都不用出。
去年年底,聽姑媽說小劉打算把孩子接過去上小學,想買套房。可廣州的房價那麼高,小劉自己根本沒那能力,於是又向父母求助。姑父做工的那點錢生活開支都不夠,其實這求的就是姑媽那些年洗車攢下的血汗錢。
因為姑父知道,我和朋友開了家典當行時,曾借了姑媽十萬塊錢做周轉。後來我想著銀行利息低,乾脆和她達成協議,每月給她八百塊利息,這錢一直存我手上,留著給她養老。
姑父見兒子要買房,就和姑媽商量,要她來把那十萬先拿出來支持兒子。
姑媽來要錢時,我勸她留一手,畢竟那是她的全部家當。這年頭連親生的都不一定靠得住,何況她這種沒有血緣關係的組合家庭?她又沒社保,萬一小劉靠不住,老了靠誰去?
可姑媽卻說劉家父子不是這樣的人,還說小劉答應了,一定會一視同仁,給二老養老的。
錢是她的,如果我再堅持,反倒顯得我有點存心不良了。雖然擔心,我還是把錢取出來給她,她轉手就支持小劉買房了。
雖然姑媽把棺材本都拿出來了,可小劉還是錢不夠,沒能拿下學區房。
三個月前,姑媽興衝衝告訴我,他們那一片要拆遷了!按照面積補貼,老劉那破舊院子能補貼一百多萬呢!
姑媽興奮地說姑父都安排好了,他們找個偏點的地方買個小兩居,剩下的錢夠他們好好過完下半生了。
我也很開心,心想姑媽這下算是熬出頭了,有了這麼筆錢,就不用擔心養老的事了。
可那興奮勁兒還沒過,姑父怎麼突然要離婚呢?我有些糊塗了。
姑媽哭著說:「一開始說拆遷,一想到那麼一大筆錢,我們都挺高興的。可後來小劉給他爸打了幾次電話,父子倆嘀嘀咕咕不知說了些什麼,老劉的態度就變了,對我各種找茬,還和我分房睡了。昨晚更是明確說了,要跟我離婚!還說房子是他的婚前財產,要我捲鋪蓋走人!強子,我真不該不信你的,給自己留條後路啊!這下怎麼辦呀?」
我知道,按照婚姻法規定,不管結婚多少年,婚前房產都與配偶無關。劉家父子明顯就是鑽了這個空子,想獨霸拆遷款啊!
太欺負人了!我一巴掌拍在桌面上,震得那張舊錢幣的資料飄到地上。難道姑媽這麼多年吃苦耐勞,一心一意的付出,就這樣餵了狗、到老了連個去處都沒有嗎?
我安慰姑媽,要她先回去,我一定幫她出這口惡氣。
四、
姑媽抹著眼淚走了,我氣得在屋裡打轉,恨不得找人把劉家這兩個白眼狼揍一頓。
可我也清楚,這種暴力執法,不能真正解決問題,反而可能把我套進去,那姑媽就更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了。
我去社區反應情況,社區領導很同情姑媽的遭遇,可婚姻自由,姑父鐵了心要離,他們也沒辦法幹涉。
怎麼辦怎麼辦?我瞥見桌上的資料,眼前一亮,一個念頭在我腦子裡閃過:人家做的出初一,就別怪我做十五!
過了兩天,姑媽又打電話來,說小劉兩口子回來了,逼著她趕緊離婚搬走,他們要接姑父去廣州生活。
我一聽來了氣,馬上開車去姑媽家。一進門看到我那可憐的姑媽,正無助地站在一旁,一邊掉眼淚一邊說:「我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你們叫我搬哪去呀?」
小劉兩口子嫌棄地看了她一眼,只管忙出忙進整理東西,一幅要搬家的架勢。姑父坐在沙發上抽菸,似乎沒聽到她的哭訴,只催促她要去辦手續。
劉家人的冷漠態度讓我更加心寒,我大聲說:「姑媽,沒有張屠夫,真的就不吃褪毛豬了?走,收拾東西搬我那兒去!」
說著我拉過姑媽進屋去收拾她的私人物品,邊收拾邊和她閒聊:「姑媽,你那些老票子放哪了?記得拿哦!我跟你說……」
我朝門口望了一眼,壓低聲音跟姑媽耳語了幾句,姑媽驚叫道:「真能賣這麼多錢呀?你不是逗我玩的吧?」
「噓!」我急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姑媽疑惑地住了口。小劉從門口探出頭來,笑道:「強子哥,你說的什麼呀?」
「那是我姑媽做女兒時的愛好,跟你們沒關係!」我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這都要離婚了,還問個屁呀!」
說著我把姑媽的東西打包,準備往外拿。這時姑父進來拉住我訕笑道:「大侄子,我這是跟你姑媽說著玩呢,別當真啊!」
「都幾十歲的人了,有拿離婚當玩笑的嗎?」我甩開他的手冷哼道:「我的姑媽我養得起,不勞你操心,哼!」
五、
我不顧劉家人阻攔,把姑媽接走了。在路上,我把我的計劃跟姑媽說了,告訴她只要她配合就行,一切有我呢!
果然才到家不久,姑父就打來電話來,和姑媽東拉西扯了一番後,沒提離婚,倒扯到老票子的事上了。
我朝姑媽擠了擠眼睛,姑媽很懂味地一點頭說:「嗐,那是我做女時和幾個小夥伴鬧著玩的,收藏了一些舊錢幣,強子說那些62年的1角紙幣能賣錢,具體能賣多少我也不清楚,他說明兒再帶我去問問。」
過了好一會兒姑父才說:「我明天來接你吧,老了老了不就是圖個伴嗎?別摳氣了,讓小輩看我們笑話呢!」
第二天,姑父和小劉夫婦一起來接姑媽,我拿出娘家侄子的威風說:「昨天的事我可看得真真的,你們說趕走就趕走,說接回就接回,當我姑媽是門後的草鞋嗎?我告訴你們,如果不在房產證上加上我姑媽的名,就別想她回劉家!」
說完我裝做接電話,走了出去。聽劉家人跟姑媽小聲說著什麼,隱約聽姑媽說綠壹角紅壹角之類,不由嘴角扯出一抹微笑。
等我進去,姑父站起來給我賠不是,說現在就去給姑媽加名,要我別生氣了。小劉也說都是誤會,說他早把姑媽當成親媽了。他笑道:「哪有兒子趕媽走的?說出去我還要做人不?哥你大人有大量,就別跟我們計較了!」
「好啊,你們既然有這誠意,咱現在就去加名,我送你們去!」我掏出車鑰匙晃了晃。
在我的堅持下,劉家人在房本上加上了姑媽的名字,並把她接了回去。
過了幾天,劉家父子拖著姑媽,怒氣衝衝來找我,罵我是騙子,要我賠償他們的損失。
我哈哈大笑:「我騙你們什麼了?我說過什麼拿過什麼嗎?你們拿證據來呀!」
「你說那些老票子能賣很多錢,我們去問了,說只值一百多一張!你騙我們加名,不是騙子是什麼?」小劉拍著桌子叫囂,脖子上的青筋高高鼓起,一張臉成了豬肝色。
我笑道:「62年發行的壹角紙幣,值錢的是背綠有水印的,按成色值三四萬一張。可我姑媽收藏的是紅三凸壹角的,這種多用於藏家配套,只能賣一百多,這能怪我嗎?再說加名是你們自願加的,關我什麼事啊」
六、
劉家人傻了眼,姑父狐疑地看著我嘟囔道:「都是壹角紙幣,哪來那麼多名堂?你把我們當寶搞吧?」
小劉老婆眼睛一轉,說一定是我仗著他們不知情,偷偷換了!她尖聲叫道:「你得了利,還用這個做誘餌,騙我們去加了名,這不是存心騙人嗎?老婆子,你倒是說句話呀!」
她氣急敗壞地推搡著姑媽,差點把她推得摔倒。
我趕緊伸手扶住,從兜裡掏出一份公證文書拍到桌面上,斜睨了劉家人一眼說:「我早防著你們會有這一手,接姑媽回來時我就和她去公證處公證了,她當時手上的老票子就這些!想賴我?門都沒有!」
當姑媽說老劉要和他離婚時,我就知道他們打的什麼算盤。不就是圖錢嗎?那我再利用專業知識放個煙霧彈,故意透露點老票子的信息給他們看,不信見利忘義的劉家人不上鉤!
我奈何不了法律,還不能鑽點人性的空子呀?為避免麻煩,我連公證都做了,看他們還能怎麼賴我?
「你個賤貨,敢騙我?離婚!馬上去離!」老劉跳起來,指著姑媽叫囂著。我發現他張牙舞爪的樣子真醜!
婚不可避免地還是離了,不同的是,姑媽拿到了一半拆遷款,她的晚年生活無憂了。
錢到帳時,她握著銀行卡左瞧右瞧,突然笑道:「流氓還得暴力治,這話沒毛病!」
在乎你的人,風吹草動也心疼;不在乎你的人,墳頭草動也無聲。遇上不對的人,你所有的付出都是白費,與其呼天搶地,不如及時止損才是良策!
—— 全文完 ——
晚情:百萬暢銷書作家,編劇,雲意軒珠寶創始人,專注女性的自我成長,認為成長比經營更重要。代表作《做一個剛剛好的女子》,新書《越自律 越自由》正在熱銷中。公眾號:傾我們所能去生活,微博@晚情的小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