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作家畀愚,可能很多人不知道。但如果提他的作品,尤其是《歡樂頌》,不知道的人裡大約有一大半要恍然大悟,頻頻點頭,知道,知道。
畀愚的新作《叛逆者》,由朱一龍、童瑤、王志文領銜主演的同名劇,即將與劇迷朋友見面。趁本劇開播前,我先過了把癮,翻開書來一睹為快。
本書包括四個故事:《叛逆者》、《郵差》、《氰化鉀》和《胭脂》。你若問我最喜歡哪篇,實在話,難以取捨。每篇讀完,仍有片刻沉浸,意猶未盡,恍惚似和熟人告別,在植滿柳樹的橋畔,目送他們遠行,心裡依依不捨。
一氣呵成讀下來,各種死亡像塊塊木板,搭起一座屋,我困於其間,欲哭無淚。最常想的是死亡的緣由,人在何種情況下能徹底無畏,或者說顧不上恐懼。
左丘明扒開身上的傷口,血流幹後死去;顧慎言吞下毒藥,血染衣衫;藍小姐槍抵太陽穴,天台墜落;從浴室窗口跳下的布朗神父;咬破蠟丸的秀芬;被子彈擊中的姜泳男;子彈在肋下穿了個窟窿的朱七......
死狀不同,結局相同。或做好準備赴死,或猝不及防慘死,戰爭年代好像最平常的就是談論死。死亡指向個體生命的終結,也意味集體命運的新生。
仲良一直以為父親只是個不起眼的郵差,直到潘先生說,殺死老徐的兇手是日本人,死前他經受了嚴刑拷打,咬斷自己的舌頭,怕會說出不該說的話時,仲良母子倍感驚呆,仲良心下不解,還有什麼話比命更重要?
日後,仲良逐漸找到答案。這一答案,是由他目睹過的多次死亡,以及生命曾遭受的種種威脅,拼湊而來。那些人渺小如塵埃,走在人群裡毫無辨識度,就像一顆顆激蕩不起漣漪的石子,甚至連名字都不得而知。
他們本就沒想過留名,也不確定遙遙未來是何模樣,只憑一腔勇氣和點點微光,用耗盡的氣力將微光聚集,光芒愈發璀璨,他們愈發衰弱。世間廣袤,璀璨是留給大多數的,死亡終究是少數人的歸宿。
朱怡真曾誤解林楠苼,林楠苼的假叛逆,她信以為真。叛逆與誤解,似一對雙生子,叛逆者的痛苦倘若有一半源於自我壓抑,另一半則來自外界不明真相的排斥。
多少次,話到嘴邊卻咽下。儘管真假只隔一層紗,只能任它將真相隔絕。叛逆者在紗簾外,伸出的手停留半空,久無行動,又重重放下。這一放,也許是至死背負著罵名,縱使一身清白,到底無處可言。
決絕是為了什麼?正如紀中原對林楠苼說:「我死是因為工作需要,現在活過來,同樣是工作的需要。」林楠笙的叛逆也是。叛逆者,連生命都不屬於自己。
周旋在不同陣營,分裂出多重角色,可能有瞬間假戲真做,或夢醒時分復歸清醒。究竟哪個是真我?意識模糊的始終是外界,叛逆者從未失掉底色。他清楚我是誰,不敢懈怠。
即便如此,顧慎言有句話很刺骨:「一個叛逆者,是永遠得不到信任的。」從始至終,註定是孤寂。
如果沒有選擇,何來叛逆。之所以有選擇,是為著秩序能愈加完善。我們摒棄令人失望的選項,因為希望太過珍貴。總有些暗處根深蒂固,若非人為清除,便不會潔淨。它會影響判斷,我們將誤入歧途。
於是在先行者中,「天將降大任於斯人」,承受無邊際的痛苦。這是叛逆者早已料到的後果,誤解仿佛西西弗推動的石塊,他便是西西弗。
合起書,故事裡的愛情揪我的心。林楠苼對朱怡真有愛,對藍小姐也有情。他伸手抱住藍小姐,會想起朱怡真。想保護怡真,又會想起藍小姐。
仲良第一次見到蘇麗娜,動了情,兩人無果。日後的相處中,他對秀芬也產生感情,可惜秀芬慘死。時間流轉,蘇麗娜又來到仲良身邊,有情人終成眷屬。
朱怡真和藍小姐之於林楠苼,蘇麗娜和秀芬之於仲良,是張愛玲筆下的紅玫瑰與白玫瑰嗎?顯然不是。起初結合在一起,不一定因為愛情。遇見藍小姐那晚,林楠苼是一時衝動。遇見秀芬時,仲良連她的身份都不知。
從不熟到相熟,並非毫無原因。這裡必須要提書裡的幾個女人,巾幗不讓鬚眉。
藍小姐之死是出於意外,看她最後幾個動作:跑到後門,舉槍頂住太陽穴,一頭倒栽下去。動作連貫,毫無猶豫;秀芬是抗日除奸隊隊員,她的膽量勝過仲良;唐雅只一槍,子彈就穿透郭炳炎的頭顱;胭脂一生顛沛流離,仍頑強地活著。
這類女人,雖少了幾分柔媚,卻有不輸男人的魄力和傲骨。她們並非生來如此,亦是迫於戰爭,那瘋狂的年代,女人也當男人。戰亂在侵蝕她們,她們實則在幫助男人成長。女人可柔可剛,柔情時情感於理智之上;剛強時,理智又戰勝情感。
越來越多的文學作品,給予女性濃墨重彩,尤其是戰爭年代,性別是被忽略的,都是活生生的人在面對考驗。他們可以假扮夫妻,可以隱藏真情,可以捨棄愛人......在理智與情感之間,果斷地做出選擇。
每每讀和戰爭有關的書,都會在腦海湧現出「信仰」二字。我想起《郵差》裡的一句話:「他只是為了一個信仰,放棄了另一個信仰。」
戰爭使人憧憬和平,追求和平便成了信仰。哪怕抱著一己的必死之心,也要實現集體的安定。哪怕被誤解,也要做叛逆者。或理智,或感性,都是隨局勢而變。心裡有奔頭,死亡亦是熱烈。
如今,身處相對和平的年代,儘管有困境,我們的信仰是什麼?信仰不必非得是大詞,但精神上得有點兒力量,活著才有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