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是醫生,原先在徐州一家三甲醫院任傳染科主任。
徐州有一趟火車至煙臺往返。
我那時在部隊任打字員,我們科長的愛人在煙臺車站工作,有些便利條件。不忙的時候,我便會請幾天假,悄悄去趟徐州看看姐。
媽那時經常打電話來提醒我:在外闖蕩的人不容易,媽在瀋陽離的遠,你有機會就代媽去看看你姐。
我說知道啊,我現在對徐州車站比對從小就經常去的瀋陽站還熟悉了,不走檢票口都能出站臺了。
媽就笑。
所以我每次到徐州,見到姐的第一句話往往是:媽讓我來看看你……
去過了幾次,醫院的人基本上都認識我了,但我對他們沒什麼印象,卻唯獨對一個叫老肖的記憶尤深。
老肖不是醫生,是醫院的行政幹部,長得挺魁梧,離了婚,帶一個孩子。孩子十歲。一般離婚要孩子的都會要房,但老肖要孩子不要房,領孩子住進了醫院的宿舍公寓。而一般像他這種情況,在公寓裡熬上兩三年,也基本上都會分到房。
醫院規模不小,環境也不錯,像建在公園裡一般,有山有水有花草,在徐州也數一數二。公寓裡都是三個人一個房間的格局,拎包入住,設施齊全,樓下不遠繞過一個花圃是食堂,飯菜很便宜,不用在公寓開夥做飯。
老肖住進來後,一下子佔了兩張床。另一個人是來醫院實習的。老肖想把他擠走,加之離了婚心情也不好,便藉故打孩子。
這一招挺管用,實習醫生沒幾天就搬了出去。但老肖還沒等高興,又一實習醫生住進來。於是老肖又開始打孩子。後來就變成了經常打孩子。那張床便走馬燈似的總換人,來了也都住不長。這事兒全醫院的人都撓頭,也沒人敢管。院長策略的批評老肖幾次後也不管了。
有一次我到醫院時,路上耽擱了一下,到醫院天己黑了,那晚傳染科有個重症要不行了,搶救了一晚上,上了呼吸機後,姐才坐下喘口氣,但姐說也就今晚的事兒了,估計這一宿我也別想睡覺了。
我說那我陪著你吧,說說話。
姐說你一路坐車也挺累的,這樣吧,讓護士領你到公寓找個房間眯一宿吧。
後來護士就領我到公寓找房間,結果就找到了老肖的房間,此時房間裡正好空床。我說就這吧。護士猶豫了一下,說行吧,反正就住一宿。說著眼睛撇了撇老肖,說肖哥照顧一下,這是主任的弟弟。便走了。
我也是又累又困,躺下就睡著了。來徐州前加了個班,把存件打完了。上車時科長還叮囑:快去快回,到那兒再補覺吧,記住最多星期一早上必須趕回來上班。
迷迷糊糊中被一陣孩子哭聲驚醒。我略鎮定了一下,確定不是夢境,便以緊急集合般的速度從床上彈起。
此時老肖正在打孩子。
後半夜打孩子。
我揉了揉眼睛,說你這人挺有特點啊,後半夜打孩子。老肖沒理我,也沒看我,說我的孩子我想什麼時候教育就什麼時候教育,外人管不著。
我剛要說話,見姐和護士匆匆趕來。姐瞪了老肖一眼,對我說:我剛把病人送走,就知道你這兒要出事兒,反正天也快亮了,跟我到醫務室坐一會兒,天亮隨我一起下班。
我看了看老肖,說我哪兒也不去,就在這兒了,這人太奇葩了,我要保護婦女兒童,也順便練練手。
姐一邊拽我一邊說:人家自己親生的孩子用你保護什麼。
我在姐和護士的連拉帶拽中離開了。路上護士一邊跟姐道歉一邊跟我講老肖的故事。我想了一下,剛才這麼吵公寓走廊裡竟沒人出來圍觀或勸一下,估計也是習慣了。
回部隊後,把這事兒講給科長聽,科長說出門在外別惹事,你的任務是探望親人不是去打仗,主次要分清。況且你出了事兒我還得替你兜著,給你假都違反紀律了。
從此我一直都記著老肖。
後來姐離開徐州去了桂林工作。
有一次姐和同事來煙臺旅遊,招待她們的聚餐上,不知怎麼就說到了老肖,姐說你還記得他呀。我說記得,我總想找機會跟他練練手。
姐便笑,說這事兒都奇了怪了,我離開徐州時,老肖還特意給我買了個小禮物,向我陪了半天不是,這根本都不是老肖以往的風格。
我說那他還打孩子嗎?
姐說不打了,從你走後就沒打過孩子,人也像變了個人,還復婚了,這事兒全醫院的人都納悶。院長有一回電話裡還跟我開玩笑說,等你弟弟離開部隊時要找不到工作就到醫院來吧。
大伙兒都哈哈大笑。
後來我沒事兒的時候,竟還挺想念老肖。就像每個人的人生過程裡,可能會有一件事或幾件事,只是從你的生活裡經過,但過後想起細品味,越品味越覺得似乎不該忘記似的。社會裡人生百態,演繹著我們的生活,也構成了我們生活中的框架,我們都在其中品讀著,經歷著……
老肖,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