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悽悽,雞鳴喈喈。既見君子,雲胡不夷。
風雨悽悽,雞鳴膠膠。既見君子,雲胡不廖。
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縱然外間風雨交加,天昏地暗,可只要能見著那個人,便一下歡喜起來。」
又讀了一本茂林修竹的短長篇。
依然免不了讚嘆作者的文筆,讀其文,如聽舊時江南女子軟語淺唱,婉約柔順,百轉千回。和暖的氣息縈繞於周身,久久不散,使人眷戀。卻又不蔓不枝,胸臆直抒,不失光明。
作者心思細膩,將每個人物的心理剖析的剔透,來龍去脈箇中道理明白交代,使所有行為都得到了合理化的解釋。情節自然而然的展開,頗有水到渠成之感。
與作者大部分書的調性相似,《雲胡不喜》也不是一個格局多大的故事,依舊是講一個小女兒的情長。
燕國公府的大姑娘趙雁卿幼時遭了劫難,受了驚嚇,心明而口拙。
看上去雖有些「不靈性」,但秉持正道,純善待人,有一顆赤誠之心。
「旁人待她好,她便以真誠還報。旁人待她不好,她便離遠些不打交道。不去求讓人喜歡,也不因旁人不喜歡就落落寡歡。」
書裡安排了兩個男主。
元澂是幼年喪父的王府世子,與雁卿自幼來往。旁人多說元澂是「天煞孤星」,只有雁卿毫不在意,主動湊上前去,從此紮根在了元澂的心裡。
茂林修竹的筆下,淨是美人。
她寫元澂:
「漆黑的頭髮,玉白的面容,連衣衫也是極素淡的白與黛青。卻如明月初起般將人的目光奪去。」
「性情敏感溫柔,春花夏蟲秋草冬雪,乃至雲起霞落,汛來水漲,都能令他安靜的觀賞感懷。」
在雁卿對男女之情還不甚明白的時候,元澂是她生活中最重要的外男,時常互相牽掛,保持著書信往來。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幹裡,兩小無嫌猜。
拿的是青梅竹馬的劇本。
但雁卿的母親林夫人和妹妹月娘都不喜歡元澂,她們分別從各自的立場,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將二人看得明白,紛紛說,元澂不是好選擇。
元澂心思深沉,手段非凡,不是「愚鈍」的雁卿所能看透的人物。
雁卿不懂得,也不理會旁人說。她只惦念著元澂,想與他一處。
元澂喜愛雁卿,卻是想把她珍藏,不與人分享。
在演武的校場上,意氣風發的謝景言吸引了雁卿的目光,元澂察覺到後,表達了他對謝景言的不喜。
雁卿因顧著元澂的感受,便直白地應答,「凡事都有先來後到,我和七哥相處最久,感情也最深。所以非要讓我取捨,我選七哥。」
可是即便給出了這樣的承諾,也嘗試過自證自己的決心,卻敵不過時間。
林夫人的幹涉,使得雁卿與元澂難得相見。而少女內心也在逐漸成長,雁卿在這段兩人疏離的時光中,得以機會,反覆審視自己的內心。
雁卿並非涼薄人,不因外在的困難而轉移心志。但在她為踐承諾而嘗試克服障礙,卻始終心中鬱結的時候,她才意識到,自己原來沒有那麼喜歡元澂。
謝景言是晉國公府上驚才絕豔的謝二的獨子,是個腹黑的少年才俊。
「如利刃裁玉一般俊朗利落的身姿,面容亦好。清黑斜飛的眉,目光明如晨星,卻含了溫和又調侃的微笑。」
「他是骨雅、內秀,那漂亮本身自帶屬性一般,見過他的人不論和沒和他打過交道,都必覺得他是靈慧沉靜的。」
謝景言是慢慢滲透進雁卿的生活中的。似是無處不在,卻從不給雁卿壓力,一轉頭便能見到他,令人心安又歡喜。
書裡有一段寫上元佳節,雁卿被遊人推擠下石橋,被謝景言抱住救起。被行人調侃,怕被認出有失聲譽,相牽奔跑至無人處。
四下再無外人糾纏,雁卿好奇地去掀謝景言臉上的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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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火透過面具,在他臉上分成清晰的光影來。那下巴的線條有一種簡潔的美感,介於少年的青澀與青年的硬朗之間。雁卿也瞧見他唇角的笑意,他的嘴唇似乎總是含笑,似是無奈,又似是縱容。」
看到這一幕的時候,腦海裡想起大明宮詞的橋段。
太平在人群中掀了薛紹的面具,驚鴻一瞥成就了一段姻緣。
同樣的段落,不同的結局。太平和薛紹之間的愛情悲劇,在趙雁卿和謝景言的身上,得到了補償。
讀完全書,看讀者爭論,半數人站錯了CP,痛心疾首。
其實,細細品味,謝景言的確是最適合雁卿的人。
謝景言非長房長子,雖不能世襲王爵,卻也身無重擔,逍遙自在。家庭和睦,人格圓滿,且有真才實學傍身,是一頂一的「績優股」。
而元澂是慶樂王府唯一的接班人,府上支系龐雜,亂局橫生,自己都差點折在親人的暗算下,造就了他敏感隱忍,心機深重。
雁卿若真嫁與元澂,便免不了陷入她最不喜也最不擅的瑣碎事務與後宅爭鬥的泥沼中。
其實看作者用詞就知其用意,茂林修竹形容趙雁卿和謝景言都用了「朗闊」二字,早已給出了二人相合的提示。
「著書立說,行萬裡路。」
雁卿的志願簡單也不簡單,高山遠水,長風流雲,快意人生。
雁卿想要建書院,授知識,教書育人。
謝景言是最與雁卿相知的人,他不需要妥協讓步,也不需要刻意隱忍。雁卿所願的「離經叛道」,對於謝景言來說,都如理所當然的平常。
兩人喜歡的都是紅塵煙火,世間繁華。
這樣難能的相配,才是真正的金不換。
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雁卿對元澂說過,「我對七哥也是一樣的。我喜歡七哥,一輩子不變」。她說這話時,並不真正懂得男女間的承諾有多重,不知道「一輩子在一起」,要擔起什麼,又要捨棄什麼。
她說這番話的時候,只為描述自己當下的所感所想。
所以說,雁卿是個「痴兒」。
可沒多久,她就喜歡上了別人。
是真的喜歡,喜歡到茅塞頓開,喜歡到再無半點懵懂無知,喜歡到即便痛苦難過也能做出選擇。
世間安得兩全法,再留戀也要做出取捨。
幾個配角也各有各的唏噓。
太子元徹,懵懂無知時便失去了母親,養在深宮之中,長於婦人宦官之手,性子被縱容得無法無天,異常的暴戾乖張。
沒有母親,也得不到父親的關愛,身邊只有將他高高捧起的宮人,從不懂什麼是愛。
卻沒有壞到徹底,幾次在發作的邊緣都被雁卿無意地拉回了人間。心裡對雁卿也有喜愛,卻不自知,總以踐踏雁卿的自尊來獲取短暫的樂趣和長久的迷惘。
太子惡之癥結,在於心中不信任何人,總不吝以最大的惡意去揣測他人,認為但凡人對他好必是有所求。因而在他眼中,周圍都是故作姿態的俗人。
雁卿純真,對人有自己的判斷,觀察細緻,擅於體會他人的感觸。雁卿對於太子偶爾的示好,全出於本心,以為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善意,也可能救人於水火。
這一絲的善意動搖了太子,使得元徹對雁卿產生了憧憬。內心裡產生了矛盾的反覆與煎熬,對她好不自在,對她差又悔恨。
想要卻不願承認,求而不得又發狠,想予之毀滅。
在自我救贖的進程中浮浮沉沉。
可恨,也可憐。
另一個慘澹的,是趙雁卿同父異母的妹妹,庶出的月娘。
月娘聰慧,本性善良,年幼時生母柳姨娘恃寵而驕,傷了雁卿,被林夫人發賣了出去。
月娘自小與雁卿在太夫人的照看下成長,敏感而多愁。
因著自身庶出的條件,自卑又要強的她總想著能高嫁,有朝一日改頭換面,揚眉吐氣,將姨娘找回來團聚。
難得快活,時時提著一口氣,期待婚姻可以改變她的命運。
所以當偽裝的玉樹蘭芝的太子對她假意示好時,月娘便毫無防備地沉淪了。
哪怕心裡隱約摸到了太子的心思,猜想太子在抬舉自己以貶低雁卿,哪怕看出了太子示好的無心與敷衍,依舊保留了一絲不切實際的幻想。
直到太子妃塵埃落定了,月娘才終於認清了現實,死了心。
「青山只認白雲儔,你若無心我便休。」
作者很好,沒有寫成一個庶女自甘下賤的故事。月娘整理了自己的心情,放下執念,期盼未來。
可惜,月娘沒有雁卿的運氣,杜哲之於月娘遠不如謝景言之於雁卿。同樣對上了太子的威脅,杜哲選擇明哲保身。
可貴的是,即便如此,月娘也沒有自暴自棄,燕國公府裡的家人也沒有停止對她的珍愛,這讓人讀著,能覺出那溫暖。
雖可憐,不可恨。
茂林修竹的書中女主皆不是十全十美的人物,卻個個惹人愛。無論是面對逆境,強權,流言或者誘惑,都能堅守本心,不卑不亢。
我看了三本作者的書,坦白說,套路都大同小異,人物也出自類似的模子,卻能勾得人全部讀完,這真歸功於作者細雨春風的筆觸和積極溫暖的價值觀。
這個文的結尾略有些倉促,大概是因為籤了實體書的緣故。據說實體書的結尾外加了3萬字的番外,也許讀了番外可能會更完滿吧。
作者:茂林修竹
字數:46萬
標籤:古言/架空/宮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