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好不容易見面,希望你接下來的每一天、每個月,也這麼開心

2020-06-28 愛物語
故事:好不容易見面,希望你接下來的每一天、每個月,也這麼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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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要不是這場音樂劇,沈星泊想,他跟樓歌的久別重逢會在什麼時候呢?

他偏頭看了一眼旁邊的人,她穿了淡粉色的連衣裙,包包擱在膝蓋上,交疊的雙手壓在下面。她的嘴唇一直輕輕勾起,像是有什麼高興的事,讓他幾乎無法將眼前的這個人和學生時代的樓歌重合。他想問些什麼,最終卻什麼都沒問,只是心不在焉地將目光投向舞臺。

沈星泊第一次見樓歌,是在學校的音樂教室裡。

那天正趕上大掃除,他回班打掃完衛生後才想起來吉他落在了音樂教室,又急急忙忙跑回去取。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教室裡卻傳來彈鋼琴的聲音,笨拙的,一點也不連貫。

他放輕了腳步推門進去,想要看看是哪個「小賊」。門裡的鋼琴聲依舊沒停,從沈星泊的角度剛好能看到她高高翹起的食指——難怪,指法完全錯了。他叫了一聲:「喂,幹什麼的?」

鋼琴聲戛然而止。

那人像是受了驚,緩慢地轉過頭來。她沒有吭聲,他又問了一遍:「幹什麼的?新來的特長生?」

女生還是不說話,漲紅了一張臉,相當窘迫地用腳尖摩擦地面。沈星泊看到她耳側被汗水黏住的碎發,突然不想追究了。他頓了兩秒才說道:「下次不要在音樂教室裡彈琴了,走吧。」他側身給那人讓出一條路,她拎起書包飛快地衝了出去。

沈星泊在教室角落裡找到自己的吉他,也出了門。

2

他並沒有將那天的事放在心上,這不過是漫長高中生活中一個無關緊要的小插曲。但他怎麼也沒想到在這偌大的校園裡,他們竟然有分到一個班的緣分。沈星泊坐在講臺下,聽到女生響亮的聲音:「我叫樓歌,樓閣的樓,唱歌的歌。」

他暗暗記下了這個名字,在心中重複一遍。

樓歌並不是在分文理的時候來到這個班的。高二都過了一半她才姍姍來遲,由理轉文。教室裡滿噹噹的都是人,只有坐在最後一排的他旁邊空著,她自然而然地被安排在這裡。

初秋的季節,少女將校服袖子挽至小臂,她偏了偏頭,叫他:「沈星泊?」

他「嗯」了一聲。

樓歌很快笑起來。回道:「我知道你,校園明星嘛。」

這下輪到沈星泊漲紅臉了——說什麼校園明星,只是在校慶上表演過幾次節目,上了高二後被學妹們打趣的稱呼。他挪了挪身子,給她讓出裡面貼牆的位置。

女生坐下來也不安定,她偷偷伸手扯他的袖子:「沈星泊,一會上操你等等我好不好?我不知道位置在哪裡。」頓了兩秒,她又補充:「這個班裡,我只認識你一個人。」

像是暗示了上次算不得愉快的碰面。沈星泊想著:她的性格不該是這樣開朗的,至少上次看來不是。

他沒再多說話,只是一下課就帶路衝向操場。樓歌的位置還沒有排,他讓她站在他前面,女生跑起來的時候校服被風吹得鼓鼓囊囊,他看著女生飄起來的頭髮,突然覺得心頭有些發癢。他忍不住叫她一聲:「樓歌,能跟上嗎?」

「可以的。」她回,轉頭衝他笑了一下。

有微妙的欣喜飛快地傳進四肢百骸。沈星泊偷偷摸一下自己的耳朵,發燙。

他發現樓歌很快就有了自己的小團體。三五個女生聚作一堆,不分時候場合地鬧騰。她實在太矮,上操的位置被調到了前排,因此沈星泊再也無緣問她一句「能跟上嗎」。他心裡有種隱秘的失落。

每逢室外課,他必然繞一個大圈到這邊來招惹一下某個人——只除了樓歌。他希望樓歌能說些什麼,可她總是什麼都不說,只站在女孩們背後朝他笑。集合後,他目送她穿著藍白相間校服的背影消失在操場上,覺得挫敗極了。

學期中她剪了短髮,正巧和年近不惑的語文老師撞了髮型,於是乾脆撈出一半在頭頂扎個小辮盤起來。有調皮的男生握著她的小啾啾當方向盤轉來轉去,他就靠在欄杆上吭哧吭哧笑。

他沒有加入他們的遊戲,只除了一次。

樓歌上衛生間回來的時候,教室裡人並不多。他坐在最後一排同她的好友們鬧騰,一群人笑得前仰後合,見她進來了又立馬噤聲。沈星泊將身子往前靠了靠,以便她回座位方便一些。她卻徑直上前摟住女生的脖子:「什麼事笑得這麼高興,快講快講!」

女生擠眉弄眼地笑道:「你問沈星泊。」

她這才去看他。

沈星泊對上她的眼神。她就站在窗戶邊,陽光射進來,將她的耳廓照成很漂亮的粉色。他咽了口唾沫,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說話的語氣平穩一些,結果一開口就破了功:「哈哈哈樓歌你聽我解釋……我下樓時前面有個女生,跟你髮型一樣,我哈哈哈哈哈哈……你講你講。」

他自己快要笑岔氣,就示意她的好友講出另一半。那個女生憋著笑說道:「他就玩那個女孩兒的啾啾,人不理他,他還問了一句『樓歌你怎麼不理人』,結果人家一轉臉,哦豁,認錯人了。」

樓歌做出一張黑人問號臉轉向沈星泊:「你真好狠一男的,然後呢?」

「然後我就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跑了,今天真是遭遇年度尷尬。」沈星泊摳摳腦袋,拍兩下旁邊的板凳去看樓歌的笑臉:「回座位嗎?」女生眉眼彎彎的,他又用力挪了一下凳子,發出刺耳的「嘎吱」聲。他慌忙翻開書,一整節課都沒有看她。

她似乎也覺察到了什麼,直到下午都沒有跟沈星泊說話。他想找她,又不知道說什麼好,看著女生靠牆坐著的模樣,他只覺得有一口氣憋在嗓子眼裡,下不去也上不來。

第三節課後他要去音樂教室排練,等回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放學了。樓歌在下樓,他右手拿著保溫杯,左手握在扶梯上,剛好擋住她的去路:「要回家了?今天怎麼一句話都不跟我說?樓、歌。」他叫她的名字,一字一頓的。

女生站在高他一級的臺階上,微微低著頭。他看不清劉海遮擋下的女生的表情,只隱約覺得她情緒不太好。

「沒什麼。」她說。

沈星泊有些懵住了,他站在那裡,頓了好幾秒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些傻。他冷了語氣說道:「回家吧,明天見。」

樓歌沒應聲,自顧自下了樓。上了一級的沈星泊突然轉過身去抓她的頭髮,女生又站定了。他覺得生氣,又覺得這氣來得奇怪,只好堵著一口氣放軟了聲音:「今天跑到操場後,我本來是想捏捏你的頭髮緩解尷尬的。但你不在,那就現在補上好了。」

3

經了這麼一遭,沈星泊的心情也好不起來了。他悶悶地拿了書包,一回家就鑽回臥室玩手機。

他一早就存了樓歌的手機號,只是還沒聯繫過,現在躺在床上想發簡訊給她,可又不知道說什麼好。他在通訊框裡打了一堆亂七八糟的字又挨個刪掉,頭疼得不得了,偏偏媽媽在外面忙不迭地喊他:「星泊、星泊,沒有鹽了,快出去買鹽!」

他長嘆一聲,用力抓了一把自己的頭髮走出門去。

沒想到回來的時候有熟悉的身影在小區裡晃蕩,女生背著書包垂著頭,像是沒看見他。鬼使神差著,他跟在她身後。女生走到小區的涼亭裡坐下了,好半晌的時間,一動也不動。沈星泊將手裡的鹽塞進校服裡,上前兩步坐到她身邊。

樓歌終於抬頭看了他一眼。

「沈星泊?」她問:「你怎麼在這?」

「我家就在這。」他回。他看到樓歌的眼眶有些發紅,一副哭過的樣子。

聽到他的回答,她愣了一下才回他:「好巧。」

聊天停在這裡,似乎不知道該怎麼繼續下去。沈星泊有心想問一問她怎麼了,但看到她強打精神的樣子又放棄了。他默不作聲地拉了她一把:「走吧。」還沒等樓歌反應過來,他繼續說道:「明天周天,今天可以去玩一玩——我剛好要出去,一起吧?」

「好。」她回。

沈星泊把自家媽媽要的鹽和放在鍋裡的菜拋諸腦後,帶她去遊戲廳玩。男孩都聚在飛車設備前,女孩聚作一堆去玩跳舞機,只有樓歌眼神發亮地盯著打地鼠設備。女生偏了偏頭,眼巴巴地看著沈星泊:「想玩。」

他捏著本來打算帶她抓娃娃的遊戲幣,看到樓歌這樣的表情竟然有些呆了。他磕巴了一下才說道:「那……那行,那就玩打地鼠。」

樓歌坐在塑料椅子上,拿著小錘隨便敲了兩下,躍躍欲試的模樣。沈星泊忍不住笑了,他彎下腰去投幣,身子幾乎將女生整個人都裹了進去。他的心跳突然有些加速,「砰砰砰」的,像是要從喉嚨裡蹦出來。他忍不住深吸一口氣,站直了身子。

她原來那麼瘦,還矮,小小的一隻,看起來只有一米六不到的樣子。沈星泊用手比了比,心想,這麼小一隻,一隻手就能抱過來了吧?

「沈星泊?」突然有女聲響起。原來樓歌已經打完了一局,她正站在那裡看他,有些疑惑的樣子。他終於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血好像一股腦全湧到了頭上,他甚至暈乎了一下。他掩飾地捂住嘴咳嗽一聲:「怎麼樣,還玩嗎?」

「不了。」女生搖搖頭,又仰頭看他,真誠道謝:「謝謝你呀,沈星泊。」

這麼一會兒過去,她的眼眶已經不紅了,甚至露出有些高興的模樣來。

兩個人並排走著,她甚至還不到他的肩膀。從沈星泊的角度可以看到她頭頂上的小啾啾,經過一天的「蹂躪」已經有些散了。他忍不住伸手揉了一把,女孩軟軟的頭髮掃在手心上,又像是戳進了他心裡,讓人心頭髮癢。他的話幾乎脫口而出:「樓歌,我……」

「嗯?」

他對上樓歌的眼睛,突然失去了說出口的勇氣。他衝她笑了笑,緩慢地搖搖頭:「還想玩嗎?」

她也仰著臉笑,傻兮兮的:「不玩了,回家吧。」

到樓下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他們停在同一個樓洞前,沈星泊這才發現他們竟然在同一個單元。他家住在二樓,樓歌家在三樓。

真奇怪,在此之前他們竟然從來都沒有碰到過。他在二樓跟樓歌告別:「這麼晚回家礙事嗎?」

「沒關係。」女生回,她搖搖頭,跟他揮手:「星期一見。」

他將手伸進兜裡摸自家鑰匙,卻摸到滿手的顆粒。鹽袋不知道什麼時候破了,從校服中抖到網狀的兜裡,他這才想起來自己出門的初衷是什麼。

沈星泊抿了抿嘴,想做出一副懺悔的樣子,可嘴角還是不住上揚。他聽到樓上傳來「咔噠」一聲,緊接著是另一個年輕的女聲,有些刻薄:「怎麼才回來啊你,說你兩句至於這麼大脾氣嗎?本來就是寄人籬下,還不讓人說了?」

他等著樓歌反駁,但沒有。他的手在衣兜裡握成拳,突然笑不出來了:她在學校明明是最不會受欺負的那種人,怎麼回到家被人說就不知道反駁呢?

他垂下眉眼,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家門突然從裡面打開了,媽媽拿著鍋鏟站在門口:「幹什麼去了你,讓你買個鹽你去了兩個小時,今天你就吃沒鹽的菜吧你……」她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看向自家一言不發的兒子:「怎麼了?」

沈星泊向前一步進了門:「沒……」頓了兩秒,他又抬起頭,努力讓自己做出一副八卦的表情:「你知道三樓那戶怎麼回事嗎?我剛才聽到樓上在吵架。」

4

那頓少了鹽的菜讓沈星泊畢生難忘,樓歌的故事也是。

她約莫是一年多前搬到這裡來的,家在縣城,條件也不是很好,高中卻偏偏考到了市裡。住宿申請不上,租房子又沒錢,只好借住在舅舅家。

她父親早年去世,只有母親一個人——窮親戚,沒爸爸。這樣的人借住在親戚家,舅舅也就算了,舅媽的不滿是理所應當的,舅舅家的女兒看人下菜,她的日子過得並不好。

樓上傳來練琴的聲音,他打開窗,聽到巴赫的「降B大調序曲與賦格」,已經相當熟練了,大約是準備考級,彈琴的人十有八九是樓歌舅舅的女兒。他忽然想起來第一次碰面偷偷在音樂教室彈鋼琴的樓歌和那根笨拙的、高高翹起的食指。

他縮在臥室裡,用枕頭捂住腦袋。過了一會兒,他猛地從床上蹦起來發簡訊給樓歌:下個周六,我們還出來玩吧?

沈星泊家裡條件不錯,他沒有過過樓歌的日子;他從小受寵,也不知道寄人籬下是什麼滋味;他從來一帆風順,想要什麼基本都能得到,他看不懂樓歌對著鋼琴那種渴望的神情。他只是覺得心疼,有些難過。

終於有簡訊回過來。

女生說:好啊,下周見。周一你沒約的話,我請你吃飯呀?

他抱著這條簡訊讀了兩遍,高興得簡直要笑出聲來。他重新翻滾到床上,從床邊摸出吉他彈《願得一人心》,整首彈完還不忘自己唱上一句:「遺憾你聽不到我唱的這首歌,多想唱給你。」

沈星泊沒有給樓歌回簡訊。等星期一到了下午放學的時候,才努力端出一副嚴肅的樣子來:「我有空。」

「啊?」女生明顯愣了一下:「什麼?」

他想給樓歌看簡訊,結果伸手從兜裡摸了一下才想起來這是在學校,他沒帶手機。見她半晌都沒想起來,他有些急了:「你不是問我周一有沒有空的嗎?我有空啊,我今天特別空。」

撒謊。

再過一周就是校園藝術節了,他忙得要命,今天撒謊嗓子出了問題才請到假的,這會他本該去音樂教室排練。

「對了!」她終於想起來:「我們去吃飯吧?你想吃什麼?」

「隨便。」沈星泊回:「我不吃辣的,不能喝汽水,其他沒有忌口。」

樓歌表示了解:「喔,音樂生,怕傷嗓子嘛,我懂的!」

他們最後約的是喝粥。

學校附近除了粥餅店,無一例外都是重口味食物。她給他點了皮蛋瘦肉粥,自己卻可憐巴巴地選了最便宜的南瓜粥。沈星泊多拿了兩個小碗,盛了一半南瓜粥給自己,再盛一半皮蛋瘦肉粥給樓歌。

「一起喝嘛,我也喜歡甜粥的。」他這樣解釋。

女生沒有多問,只是看著他笑,笑得他生怕樓歌是看出什麼來了,覺得窘迫。所幸並沒有。

他們雜七雜八地聊,沈星泊突然問了一句:「你很喜歡音樂?」

樓歌偏了偏頭,「啊」了一聲才回道:「對。不過我家庭條件不是很好,學不了。」

他沒想到樓歌能這麼坦然地告訴他,畢竟這個年齡段的學生,哪有不虛榮的呢?所有人都恨不得把自己的窘迫包得嚴嚴實實,只留下光鮮亮麗的那一面,偏她要說實話。

沈星泊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了,好半晌才幹巴巴地應了一聲:「以後總有機會的。」

他看到她笑了一下,就埋頭專心喝粥了。

5

接下來的周末,他到底沒能去找樓歌玩。

他的節目作為壓軸,請假是很難的。只有他一個人倒好說,但畢竟還要和隊員配合,無可奈何之下只好放了樓歌的鴿子,換成她來看節目。

音樂教室有個小隔間,他搬了凳子叫她來看。

沈星泊是吉他手,也是主唱,匆匆合了兩遍之後教室的電話響了。說是合唱隊要用鋼琴,他們排完騰一下教室。隊員們乾脆另外約了時間,各自找藉口撤退了:就算有個隔間,但沈星泊領來那麼大個活人誰看不見呢?

大家臨走前衝著他會心一笑,沈星泊毫無回應。

樓歌終於從隔間裡出來。既然他已經發現過,她也不必扭扭捏捏,乾脆求沈星泊:「你彈個曲子好不好?」

他頓了頓,答道:「好。」他主修是小提琴和吉他,鋼琴不過是考了個十級算作入門而已,並非專業。想到這裡,他又補充:「我鋼琴彈得不好,你不要笑我。」

曲子選了「水邊的阿迪麗娜」,他試了試音,樓歌就站在鋼琴側面看他,神情那麼認真。黑白的鋼琴鍵在指間跳躍,他卻忍不住去看女生的臉。燈光下,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她眉眼彎彎,數不盡的欣喜從臉上透出來。一曲終了,他站起身子,合上鋼琴蓋。

外面合唱隊的人已經來了,領頭的女生是鋼伴,恰巧是他之前認錯人揪了頭髮的女生。沈星泊衝她笑了一下以示歉意,沒想到樓歌也同她打了招呼:「阮沅。」

那個叫阮沅的女孩子瞪了樓歌一眼,又回給他一個笑。沈星泊便領著樓歌出門了。

「你們認識?」直到出了校門沈星泊才問道。

樓歌似乎並不想回答,但猶豫了幾秒之後還是小聲應了:「我借住在我舅舅家,她是我舅舅的女兒。」

他將剛才女生的臉和之前他回家時聽到的刻薄女聲對應在一起,再開口居然有些艱難了:「我之前不是說,我想玩你的頭髮,然後認錯了人嗎?那個人就是她。」

於是樓歌「嗯」了一聲,不再多說話了。

家離得近,兩個人步行回去。路燈將影子拉成長長的兩道,樓歌突然起了心思抬腳去踩,沈星泊也陪著她鬧騰。兩個人笑笑鬧鬧折騰了一路,終於到了小區門口。

過於濃密的綠植擋住一些光,樓歌停下了腳步。他回頭去看她,女生的臉藏在夜色中看不清楚,只有壓低了的女聲從欄杆後傳出來:「沈星泊,你對我這麼好,如果我說……」

「什麼?」他等著她接下來的話。沈星泊摸摸自己的胸口,那裡也在加速跳動。他在渴望她說些什麼出來,可她沒說。

「沒什麼。」她回道:「你先回去吧。」

藝術節結束已經是十月份了。

沈星泊是特長生,家裡早早報名了集訓班,十月底要去北京上課,直到來年三月藝考結束才會回學校。此時正趕上他走前的最後一天,還沒折好的衣服亂糟糟堆了一床,行李還沒收拾好,卻有電話打了進來。

是樓歌。

她的聲音很小,像是在試探什麼,生怕冒犯到他:「今天是我生日,要一起出來吃個飯嗎?」

他沉默了幾秒,看看時間,又看看自己的床,答應了下來。

女生難得沒有穿中規中矩的校服,換成了淺黃色小鴨針織外套和牛仔褲。但北方這時候已經相當冷,她出來的時候都還在吸鼻涕。沈星泊忍不住笑了一下,揉揉她的腦袋:「冷?」

她甕聲甕氣地回答,語氣還有些委屈:「好冷,還感冒了。」

他從脖子上解下來自己的圍巾替她圍上,再輕輕拍拍:「下次要穿厚一點——我們不去吃飯,我帶你去個地方吧。」

他帶她去了琴房。

他小時候學鋼琴就在這裡,剛才還特意打電話給老師叫他空出來。他從兜裡摸出鑰匙開門,一個一個指給她看自己的獎狀和考級證書,還有他和其他同學的合照,樓歌簡直要變成星星眼,一路「哇」過來。

明明已經習慣了的讚揚,可從樓歌嘴裡說出來的時候還是讓他又高興了一把。他勾一下嘴角,逗她:「我是不是好厲害?」

「你超級厲害!」她誇他。

沈星泊很受用地坐在鋼琴前面,讓她站在對面。他彈的是「願得一人心」,順便亮了自己的好嗓子唱給樓歌聽。一曲終了,他看著她,語氣認真:「生日快樂,樓歌。上次用吉他彈這首歌的時候,我想,真遺憾,沒有唱給你聽。今天唱給你聽,希望你能喜歡。」

而她沉默著,一言不發。再抬起頭來居然有眼淚流出來。

他隱約知道是為了什麼。

6

在上飛機前,沈星泊發了簡訊給樓歌。他問她:你昨天開心嗎?

女生說,開心。

他便回:這個月也開心嗎?如果一個月有二十天你沒有不高興,你就已經度過很幸福的一個月了。接下來的一個月,也要這麼幸福。一年十二個月,希望你都這麼幸福。

接下來還沒等到樓歌的回信,飛機就起飛了。他心裡難得惆悵,想著,下飛機以後一定要給樓歌打電話。

十二月的時候他回去了一趟,是為了高考報名。但時間緊迫,他沒來得及見上樓歌一面就又飛到了北京。不過他從班主任那裡順來一張樓歌的證件照,她彎著嘴角笑,已經長長了一些的頭髮柔順地披下來,看起來很溫柔。

他偷偷將這張照片放在吉他包裡,和自己的照片放在一起。他們上起課一點也不輕鬆,沒日沒夜地練琴,練形體,不過兩個多月的時間,他的指尖上就起了不少泡,最後泡疊泡,形成厚厚的老繭。

藝考在即,他就連過年都沒有回家,卻得到樓歌要來北京的消息:她舅舅的女兒,那個叫阮沅的女生也在北京集訓,學的是鋼琴,好巧不巧還跟他一個機構。只是專業不同沒見過面而已。

不過哪怕是借著個「順便」被看望的名頭,他都高興得不得了。過年基本沒老師管,他溜出去火車站接她,將大包小擔帶給阮沅的東西放在酒店裡之後帶她出去玩。

緊巴巴的一天時間,他帶她逛。過年旅遊真的太多人了,他們很快被人流衝散。他打電話給她。要她找一家店站在門口不要動,他去找她。

樓歌果真沒有動,等他到了,就看見瘦瘦小小的一個人裹著羽絨服站在門邊上等他,眉眼彎彎的。她一見他就叫:「星泊星泊星泊!你來啦!」

那麼顯而易見的興奮。

他加快了腳步迎上去,也不知道怎麼想的,下意識抱住了樓歌。這下兩個人都僵住了,他想鬆開,又不想;想解釋什麼,又覺得沒什麼好解釋的。這麼小的一個人,她的腦袋就貼在他的胸口,那麼溫暖妥帖。

樓歌的手在他背後輕輕拍了拍,他鬆開手,又摸了一下樓歌的肩膀。兩個人相視一笑,最終什麼都沒說。

阮沅的東西最後是沈星泊幫忙帶到集訓班的。她回去的火車票買的時間急,在晚上,沈星泊也不放心她一個女孩子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亂跑,乾脆送她去了火車站,確認她坐上車才返回酒店拿了東西回去。

他們沒再見過面。

7

沈星泊已經很難回想意外發生的過程。

這事說起來還跟阮沅有很大的關係。自從他替樓歌轉交了行李之後,他們就開始有了交集。出門在外,有同鄉說話畢竟是很難得的事。考試前一天,他們練完琴整理準考證,突然有東西從他的吉他包裡掉出來。

是一張照片。是樓歌的證件照。

阮沅先他一步撿起照片,「誒」了一聲,又說道:「好醜啊……沈星泊你拿樓歌照片幹嘛啊,你喜歡樓歌嗎?」

她並沒有壓低嗓門。

教室裡還有別人在,聽到她的聲音紛紛來湊熱鬧要看照片。沈星泊有些惱,她叫他:「給我。」

阮沅不給,她甚至跑出了機構,像個瘋子一樣大呼小叫。沈星泊追出去想搶照片,卻有車開過來。阮沅像是沒反應過來似的傻站在原地,他下意識撲了過去——車沒事,阮沅也沒事,只是撲過去的地方有好長一排臺階,他摔斷了腿。

別人在藝考,他在做手術。

他努力了好多年,從小就開始學樂器,學舞蹈,學聲樂,犧牲了無數假期想要成為音樂劇演員的夢 ,隨著這條腿一起斷了。

「後來呢?你復讀了嗎?」樓歌問。

沈星泊終於從回憶裡將自己抽出來。他從北京飛到上海來看音樂劇,卻在劇場裡碰到斷了聯繫六七年的樓歌。於是乾脆約了一起吃晚飯。此刻她正在他對面坐著同他說話。

「沒有。」他回:「我文化課還可以,用文化課考了大學,學金融,徹底跟我夢想的職業訣別了。」

他很奇怪現在居然能用這樣平淡的口吻解釋這件事。他看著對面的樓歌,突然開口:「你怎麼不問問我,為什麼沒有回去找你呢?」

不——他想問的是為什麼他回去找她的時候,她就好像從未存在過一樣,完完全全地消失了呢?

他看到樓歌斂了笑容,微微垂下頭去:「那會兒所有人都在傳,你為了救阮沅摔斷了腿。我擔心你,整整一個月都在嘗試聯繫你,可沒用。你不回我的簡訊,不接我的電話,阮沅說,是你不想理我。」

「然後呢?」他問。

「我不信,我想等你回來學校再問你,可你沒有回來。高考結束後,我就回了老家。」

這誤會可大了,他同她解釋:他的手機在住院後就找不到了,後來又焦頭爛額地準備文化課,根本沒有買新手機。他試圖在高考結束後找她,可再也找不到了。

長久的靜默。

樓歌不再說話了,他也沉默著。直到他的手機響起來——誰能想到一個商務男的手機鈴聲竟然是「願得一人心」呢?他想起很多年前自己坐在床邊,彈著吉他唱的那句「遺憾你聽不到我唱的這首歌,多想唱給你」。他看著樓歌,問她:「覺得遺憾嗎?」

她沒有回答。

直到晚餐結束,兩個人走出門去。樓歌穿著高跟鞋,但仍顯得那麼小。她努力踮起腳尖抱了他一下,她輕聲說道:「不遺憾。你也不要遺憾,沈星泊。」

次日,他在登上回北京的飛機前收到她的簡訊,連著兩條。

她說:你是我最迷茫無助的時光裡,最亮的那顆星星,最可以安心停泊的港灣。

她說,好不容易見了面啊,希望你也覺得開心。接下來的每一天、每個月,也要這麼開心。一年十二個月,希望你一直開心。(作品名:《樓閣摘星》,作者:大荒邪魅一笑。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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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成功上位(上)——好不容易成了老闆的小三
    我的老闆不是一般人,每天工作近16個小時,每天晚上十二還要到工廠巡視一番然後才回去休息,有時候回家還要處理公司的郵件等,早上我們八點上班,他基本上八點前就到了辦公室,對公司各個部門大小事情都了解的一清二楚,對工廠生產的每個環節也是清清楚楚,對工廠一線員工的名字和特長都記在心裡,真心覺得他不容易,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 男子每個月給母親寄五千,母親去世卡只有32元,村長說出了實情
    兒子每個月會給郭太太打5000塊生活費,農村沒這麼多開銷,附近沒有那一個不羨慕郭太太的。而被外人羨慕的郭太太卻不太開心,的確他的兒子徐強很有前途,但是掙很多錢的人也很忙。徐強幾年只能回來一次,即使他回來了,他也會在幾個小時內匆忙離開。
  • 我的故事:跑步隨想
    也許是疫情的原因,今年出門更是難,對於外面的鳥語花香我很羨慕,其實我更羨慕的是每天可以早起的人們,其中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時候,是一個五歲多的小朋友,每天和爸爸媽媽都是跑步,每天都可以看到一個小巧的身影,很佩服一直在堅持,而我,這也是從周六的早上開始,我下定決心,每天早上最起碼要5公裡的跑步,所以我的堅持,早起可以做很多事情,有一個數據顯示,如果你每天早起一個小時,那麼一個月就比其他人多了30個小時,時間對於所有人都是一樣的
  • 《穿書自救指南》正式定檔9月10號!期待了3年,卻引來罵聲一片
    《穿書自救指南》正式定檔9月10號!期待了3年,卻引來罵聲一片!3年了,《穿書自救指南》終於定檔了!官方微博宣布:將於9月10日與大家見面!敬請期待!小說的劇情是這樣,哈哈哈~是不是覺得很有趣呢,冰妹和師尊的故事值得大家品味。以及墨姐唯一承認過的一對副cp尚清華和漠北君的愛恨情仇,也值得觀賞。但是動漫會被改編成什麼樣,就不得而知了……從官方微博放出的幾個預告來看,也沒看出個啥來呢。
  • 幼兒園畢業後24年沒見的同學,見面3次就和我結婚了
    圖為媽媽抱著幾個月大的我。來山海關古城的每個人都會和天下第一關的城樓合影,我們家也不例外。半個世紀的老照片見證了我家族的歷史,第一張照片左起依次是年輕時候的爺爺、兩個姑、大爺,奶奶兩個妹子一家人。相機、手機最好都別拿,有幫你拍照的工作人員,笑就可以。圖片中的我嚇得腿都軟了,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這時的我完全處於旅行的興奮之中。6月7日,我倒下了。
  • 「媽,每個月兩千元有收到嗎」「你媽4年前就去世了,錢我收著」
    她在臨走之際有個母親和弟弟說:「放心,這一次我去上學,並不單單是去上學,我自己的學費和生活費全部都可以自己掙,我可以邊學習邊賺錢,不僅如此,我還能夠每個月往家裡邊寄2000塊錢回去,這2000塊錢可以用作弟弟每個月的學費,說完她頭也不回的就走了。」
  • 故事:第四次見面,男神就想表白「想讓你出現在我家戶口本上」
    起早貪黑成柴靜生活的常態,慢慢地看到了一點希望。「高三的時候還每周給我打電話,現在是不指望了,複習有這麼緊張嗎?嘿,你不會江郎才盡了吧?」「第四次見面,我想告訴你,我是真的很喜歡你,是想讓你出現在我家戶口本上的那種喜歡。」第四次見面,男神就想表白「想讓你出現在我家戶口本上」柴靜微微發燙。
  • 如果你是李尖尖,九年沒見面的哥哥阻止你談戀愛,算不算多管閒事
    如果你是李尖尖,九年沒見面的哥哥阻止你談戀愛,算不算多管閒事《以家人之名》最新劇情已經發展到兩位哥哥李尖尖談戀愛了,接下來的劇情應該就算是以兩個哥哥阻止李尖尖談戀愛以及凌霄如何挖李尖尖牆角了,後面的劇情應該會比較輕鬆搞笑。
  • 故事:微小說:「他怎麼這麼開心?」
    「你可別咬我。」恩人趁我懵的時候,伸出手點了一下我腦袋。我是一條正經的蛇,怎麼可能隨便咬人呢,真是的,還是鑽進懷裡繼續睡覺吧。恩人帶了我回了家,還給我飯吃,吃飽喝足後我變回了人形。「我是仙~」靠著與仙人相識的模樣,我成功忽悠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