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5日0時,蝦米音樂平臺停止運營,音樂發燒友們的筵席散了。
目前進入蝦米音樂APP,頁面只剩停服公告、資產處理及退款申請等選項。
停運前夜,「蝦米星球的最後一夜」趴間,自4日晚8點開始,陸續聚集了大量蝦米用戶,做最後的狂歡。臨近0時,裡面還有將近1000人在聽《難忘今宵》,隨後用戶陸續被「強行」退出平臺。
秒針跨過零點,蝦米音樂歸於沉寂,聚集於此的音樂發燒友,各自零落,不知歸處。
一個月前,蝦米音樂官方宣布將於今天停止服務時,蝦米用戶們紛紛到蝦米微博評論區表達不舍與無奈。隨後,網易雲音樂和QQ音樂分別開通了「一鍵導入外部音樂」功能,對蝦米用戶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這一個月裡,這些音樂發燒友有的繼續享受蝦米最後一個月的音樂服務,有的已經轉往別的平臺。但很多用戶表示不會轉入網易雲音樂、QQ音樂等主流平臺,用起來很不舒服。
2006年,音樂愛好者王皓從阿里程式設計師的崗位上離職,和幾個朋友創辦了EMUMO,也就是後來的蝦米。憑藉「最全的音樂分類,最多元的音樂庫,最具氣質的編輯」,蝦米音樂成功獲得了大批用戶的認可。
蝦米音樂擁有許多專屬於音樂人的產品理念和氣質,「小而美且多元」,成為了小眾音樂愛好者的烏託邦,一度居於鄙視鏈頂端。
但是隨著版權大戰的開始,蝦米逐漸走下坡路。2020年10月,中國在線音樂APP月活用戶排名中,QQ音樂第一,20122萬;蝦米音樂第五,2236萬,僅為QQ音樂的十分之一左右。
蝦米關停,誰來認真對待聽歌這件事?
「蝦米關停了,是不是認真對待聽歌這件事的時代也結束了?」蝦米用戶劉霖說。
劉霖,蝦米音樂9年用戶,至今還在用MP3聽歌。
「最開始被蝦米徵服,就是因為它的風格分類列表和電臺分類。」劉霖對《鳳凰WEEKLY財經》說。在劉霖熱愛的金屬風格列表中,有「重金屬」「激流金屬」「死亡金屬」「前衛金屬」「石人金屬」等47種金屬樂分類,「反觀其他平臺,那分類約等於沒有」。
「倆字:專業!」
在蝦米這座音樂「圖書館」裡,一位用戶總共整理出584類音樂。蝦米創始人王皓此前接受採訪稱,音樂風格分類是「壓箱底」的東西,是給用戶做算法推薦的基礎。
在蝦米APP,歌曲一定要按照專輯裡面的順序排列,而不是按智能順序或者是單純的播放熱度;歌單製作完畢後,用戶可以選擇在歌曲前面添加推薦語;每一個專輯都有著其他音樂平臺沒有的詳細介紹;橫屏卡帶模式,暫停與切歌兩項基本操作也可以通過點擊兩邊的旋鈕來實現。
最令音樂愛好者嘆服的,還是分類的繁複細緻。
「也不知道是算法作祟,還是什麼別的魔力,蝦米的推薦機制總能戳中我,或者是推薦了我尋尋覓覓好久的歌,或者是推薦了很符合我當下心境的歌,或者就是推薦了我那一秒想聽的那首歌。」劉霖說。
蝦米的魔力,背後是王皓還在蝦米時對算法推薦的堅持。「蝦米的推薦是我最喜歡的東西,因為我每天都在用。隨時發現問題,發現推送不精準、有問題,就會去找工程師:這個問題你們找一下為什麼會這樣。」王皓此前接受「壞蛋調頻」採訪時說,「蝦米已經在2013年或者2014年做到極致了。」
「推薦絕對在你的範圍裡,即使超出範圍的也讓你很喜歡,就這個基本操作,其他平臺做不到。」劉霖說。蝦米的推薦不會只在「同溫層」,也會推薦一些以前不在劉霖興趣範圍內的音樂。
蝦米與其他平臺還有一個很大的不同是,對於頭部音樂推薦不會那麼積極,而更多地推薦處於長尾部分的獨立音樂人的音樂,這倒也符合有調性的蝦米用戶的品味。幫獨立音樂人找到贏利的可能,是王皓創辦蝦米的初衷。
這份對於風格分類和算法推薦的雕琢,經常給劉霖帶來驚喜。
劉霖以前在江西景德鎮上大學,經常去學校對面的酒吧聽「景德鎮文藝復興樂隊」的歌。有一天在工位上打開電腦端的蝦米,首屏的banner上赫然寫著這個樂隊的名字,「感覺十分奇妙」。
這種奇妙的經驗到2月5日也就正式結束了,和大多數用戶一樣,劉霖還沒有想清楚以後怎麼辦,只是做了初步的預測:聽一段時間蝦米的本地下載,間歇性用Spotify和豆瓣FM。直到本地下載聽膩了,開始深挖收藏樂隊的其他沒怎麼聽過的專輯,然後再上appstore找找其他金屬樂垂直電臺產品。
在腦海裡構想了這麼多可能,劉霖就是沒有提到主流音樂平臺。
音樂發燒友何去何從?
「在蝦米真的可以和陌生人交流些什麼,感悟些什麼。」劉霖說。
劉霖以前在自己喜歡的歌下面總能發現同一個人的評論,「關注了他,也收藏了他的某一個歌單,不是常聽,但一直留著」。有一天,劉霖發現那個歌單不在了,那人也換了頭像和暱稱,這個沒見過面的「神秘好友」就這樣消失了。
過了一段時間,聽歌看評論的時候,看到一個用戶的留言,劉霖感覺像他,一問果然是他,才發現他是蝦米音樂人,在做自己的音樂。
「有一種失而復得的狂喜。」劉霖說。
和騰訊音樂(TME)不一樣,蝦米音樂和網易雲音樂裡有很多獨立音樂人。2013年,蝦米推出音樂人平臺,主要面向獨立唱片公司和獨立音樂人,希望將內容方和聽眾聯繫起來,申請成功後可通過平臺推廣並取得完全的收入,「音樂人的獲利應該由音樂消費者買單」。2014年,又推出尋光計劃,挖掘了程璧、金玟岐、聲音玩具、鯨魚馬戲團等獨立音樂人。
在網易雲音樂,很難找到像劉霖一樣的用戶——與獨立音樂人間有評論互動。
「我平常不太光臨評論區,可能是因為網易雲音樂之前有『網抑雲』這個稱號,評論區有大量複製粘貼的和歌曲無關的評論。這個挺影響觀感的,我更希望熱評是和歌曲有關的,而不是『抖音來的』或者其他複製粘貼的一些內容。」網易雲音樂用戶李禹對《鳳凰WEEKLY財經》說。
對音樂發燒友來說,交流評論是很重要的。李禹平時也會和別人交流音樂,「能夠純粹只聊音樂的人很少了。」李禹說。
和李禹一樣,因為蝦米版權較少,王冰心選擇了網易雲音樂,但不會在網易雲音樂上留言評論,經常會去更加小眾的音樂分享軟體space上尋找陌生人交流想法。「每個人都擁有一個星球的那種感覺,這個軟體特別浪漫。」王冰心介紹說,「它是一個匿名的空間,你可以通過聽音樂,發各種各樣的想說的話,相對比較私密。」
與其他音樂平臺相比,劉霖認為,蝦米更適合音樂發燒友們交換意見。劉霖小時候看《風雲音樂》,有一天播了一個MV,裡面有一個鏡頭:男主唱化著煙燻妝,塗著黑色的指甲油。
「多年以後已經是中年人的我,在這首歌的評論區看到有人和我有相同的記憶,當時那個片段的記憶點也深深地刻在了他腦子裡。」劉霖說,「一條評論連接的是兩個素不相識的人共同的回憶。好像時空也相連了,打開上帝視角:我看見這個鏡頭的時候在上初中,一天晚上該洗臉睡覺了,但是因為想看後面出來的是哪個樂隊,遲遲不肯去洗簌;那當時也在看這個節目的,和我有同樣記憶的,在蝦米裡留言的這個人,他當時在幹什麼呢?」
版權大戰之後,無路可走
對大多數主流音樂平臺,劉霖並不滿意,「版權都在大平臺手裡,但一切東西在資本面前都是以流量和收益來衡量,不光是文娛,任何一種平臺也都是集團布局上的一顆棋子罷了。」
音樂平臺掌握版權,但話語權仍緊緊握在唱片公司手中。蝦米初創時要打破的正是唱片公司一家獨大的格局,希望音樂人可以和聽眾連接起來,通過粉絲的支持最終養活音樂人。
2013年,蝦米因為運營資金短缺,被阿里收購。2015年,時任阿里音樂集團董事長高曉松和CEO宋柯有著更大的夢想:要做全球最大的音樂平臺,將音樂生產、分發和消費連結起來。2016年,推出阿里星球APP,然而好景不長,用戶不買帳,8個月之後阿里星球下架。
2015年7月,國家版權局發布了《關於責令網絡音樂服務商停止未經授權傳播音樂作品的通知》,音樂平臺之間的版權大戰開始,最終以阿里的失敗告終。2016年,艾瑞諮詢公布的數據顯示:騰訊系QQ音樂、酷狗、酷我三家音樂平臺版權音樂在整體版權音樂中佔比均達到90%以上。
在版權大戰期間,2016年1月,王皓離開蝦米,轉崗釘釘。離開時在社交平臺寫下一段話:「這次轉崗的確是不想幹音樂了,我投身這個行業已經八年,初衷是想讓這個行業跟上時代,但是這個行業現狀已經荒誕到令人髮指,有些行業註定要死去,我乾脆等到它涅槃好了……」王皓在最近的訪談中表示,現在很多大的唱片公司都不製作內容了,用歷史留下的版權營收,永遠可以掙錢。遊戲的規則出現問題,版權方控制市場,決定音樂價格以及怎麼給用戶提供服務。平臺將流量更多地導入直播、遊戲、廣告,而不是音樂本身。
各個平臺陷於版權的漩渦之中,將運營模式從音樂本身更多地轉移到流量的營收。
「網易雲音樂目前往各種交友、k歌之類的方向發展,加了很多新功能,我個人很不喜歡這一點,我覺得聽歌軟體單純聽歌就好了,蝦米給人一種比較乾淨的感覺。」蝦米平臺用戶洛裡對《鳳凰WEEKLY財經》說。
最後,洛裡轉去了MOO,一個小眾音樂平臺。
(應受訪者要求,李禹、王冰心、洛裡為化名。)
作者|王鑫 編輯|江淼
鳳凰WEEKLY財經(ID:fhzkzk)原創
你用過蝦米音樂嗎?怎麼看待蝦米音樂停止運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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