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花楹
林夕
藍花楹啊
開在雲端藍色的憂傷
誰又懂得你
寧靜而深遠的等待
美得讓人心碎
——題記
初夏的天空，湛藍澄澈。不知道於何時，街道兩旁的藍花楹已經一樹一樹的花開。五月的某一天，當你不經意間抬頭，雲端飄渺著和天空一樣澄淨的雲煙。滿街的深藍，蔓延著淡淡的憂傷，只要輕輕念一聲：藍花楹啊，藍花楹！風中似乎就能聽到心碎了一地的沉吟。
對一種花偏執的愛，或許源於她詩意的名字，或許源於她迷人的容顏，更或源於她花語的魅惑。無疑，藍花楹積三者於一身。還記得第一次與藍花楹相遇。那是一個風裡帶著花香的早晨，當駕車駛過城市的一條街道，一縷悠悠的藍投影到車前的玻璃上。藍得那麼深邃，藍得那麼純粹，藍得讓人為之痴狂。一叢叢，一束束，遂不及防地迷離了雙眼。我立即抬頭仰望，一棵挺拔秀頎的樹，枝葉繁茂，拼命伸展。一片片對生的綠色羽毛，長成了豐滿的羽翼，試圖藉助風而飛翔。搖曳在樹梢的花束，似乎每一朵都帶著憂鬱的眼神。這樣攝人心魄的一樹花海，這樣馥鬱深沉的裹挾，使我甘心在她濃鬱的憂愁裡沉淪。
藍花楹在絕望中等待愛情。如此決絕悽美的花語，使我每每看到都會心疼淚欲流。藍花楹花語的背後有一段美麗而悲傷的傳說。民國十一年，閩南的一個小城鎮住著當地的首富，首富僅有一女名叫曉蘭。曉蘭自幼冰雪聰明，長大才貌雙全。一到出格年齡，上門提親的人絡繹不絕。在她的心裡早就有了隔壁黃家的公子。黃家少年生得一表人才，飽讀詩書，但家道中落，生活尚且窮困潦倒。黃家少年為了到曉蘭家提親，打算下南洋淘金。臨走前，兩人約定三年之後，永結同心！在南洋，黃家少年給曉蘭捎信，信封裡有一株藍花楹的種子作定情信物。曉蘭將藍花楹栽種在庭院中，日日悉心照料。可三年之後卻等回來一封寫著「我已成家，請勿思念」的回信！曉蘭大病一場後，心灰意冷。她準備和富家公子成親，卻得知黃家少年並未負心，而是身染重疾客死異鄉！曉蘭聽罷淚如雨下，投井隨愛人而去。然而曉蘭院裡的藍花楹卻年年盛開，迎風飄搖。藍花楹花朵全部向南，仿若一名衣著藍紫色花裙的少女倚窗南望。
在那個久遠的年代，一個女子心中卻堅守著一份純真的愛情。為愛情她捨棄養尊處優，為愛情可以義無反顧，為愛情毅然粉身碎骨。她執著等待的愛情，堅定地守候，可是最終愛情還是離她遠去。這樣剛烈倔強的女子，當愛情已經死去，她怎能苟活於世？她縱身一跳，將一世的愛恨情仇化作了滿樹藍色的情殤，從此在雲端於絕望中等待愛情。
整座城市的藍花楹在初夏紛紛綻放，街頭巷尾總會相遇一抹藍色的氤氳。每當我路過她們，都會駐足仰望。那些風中怒放的藍色花兒，她們像天空那樣清澈透亮，她們似大海一往情深。一縷風吹過，一朵藍花楹從樹梢縱身跳下。我伸手想接住飄落的深藍，可是她還是不顧一切地隕落到水泥地上。我仿佛聽到了藍花楹零落的聲音，那是一種玉碎的砰然。撿起藍色的花朵，靈秀的身體似一襲少女優雅的衣裙。她渾身通透的藍，有著這塵世明淨透明的心。輕輕擦去她身上的塵埃，我撫摸著她柔弱的身體，從這麼高的樹上躍然而下需要多大的勇氣呢？那是對塵世無法容忍一份單純愛情的絕望！就讓一朵藍花楹靜靜躺在我的掌心，我只想讓她聖潔的靈魂有片刻安寧地棲息。
藍花楹守護至真至純的愛情。而在人生旅程裡，我們用心執著守護的又是什麼呢？北宋詞人賀鑄年少時就有戍衛邊疆的豪邁氣概，然英雄豪俠不為世用。他一生悒悒不得志，於是在晚年寫下了千古絕唱《青玉案·凌波不過橫塘路》：「凌波不過橫塘路，但目送、芳塵去。」
賀鑄在江南的暮春，落英繽紛裡偶遇佳人。這位佳人有曹植《洛神賦》中的「凌波微步，羅襪生塵」的輕盈婀娜。這樣的美好讓賀鑄頓生眷慕思念之情。可是，這位佳麗去飄然而去，讓詩人一路追尋而不得。於是，詩人又感慨萬千：錦瑟年華誰與度？誰又真正懂得他青春歲月中，一直執著追求的夢想？古人常用香草美人與高潔之士比擬。美人居香草之地清高孤寂，這不正是詞人一生不媚權貴的寫照？這首詞在北宋盛極一時，還因下闋裡賀鑄用渲染的手法將無形的相思閒愁浸潤在宋詞裡幾百年。「試問閒情都幾許。一川菸草，滿城風絮。
梅子黃時雨。」賀鑄一生沉鬱下僚，誰能承載他雄心壯志不得實現，晚年隱居蘇州的愁緒？於是，江南煙雨裡的青草，江南滿城的風絮，梅雨時節江南無邊無際的雨水都成為這位慶湖遺老眼裡深沉與厚重的惆悵！
初夏的天空因為藍花楹而藍得更加透明；初夏的城市因為藍花楹而放慢了腳步。徘徊在每一條街道，每一個巷口，我在尋找那一樹藍色的守望。在熙街，整條街道的藍花楹肆意而放，蔚然成海。那深邃的藍色眼眸懂得城市裡無法安放的心。她們安靜地開在雲端，與世事紛擾無關，與浮華喧囂無關。行走在每一棵藍花楹樹下，我甘願將紅塵那顆浮躁虛榮之心，沉寂在這一片纖塵不染的藍色之中；我甘願沾染她藍色深邃的氣質，寧靜而悠遠；我甘願讓一個塵世迷失的靈魂與她片刻依偎。
仲夏之後，落了滿滿一地的藍花楹。空中深藍的花影隨風而舞，地上鋪著一層深藍的花瓣，風中還有花兒不斷飄落。天地之間，一時全是這性靈的藍花楹充盈著我的眼眸。我放慢平時匆忙的步履，靜靜欣賞每一棵藍花楹。看她們在這個夏日裡把深藍暈染到城市的每一個角落，看她們用身體裡流淌的藍色血液激起心中藍色的狂想，也看藍色的花影裡多少人將流年往事細數。
作者簡介：
林夕，原名劉林，重慶新詩學會會員，重慶散文學會會員，九龍作協會員。有作品發表於《重慶晚報》《重慶法制報》《重慶詩刊》等報刊和平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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