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船長無所不能!」
這句話世界上還是有人相信的,比如說瘋船長本人。
不,本瘋。
沒有人知道他為何奔跑。
像是胸腔嵌入了永動機,又或者被看不到的火焰燒灼著全身,他呼喊別人聽不懂的話,笨拙的木腿一瘸一拐,不停地摔倒又爬起,直到衣服破爛直到遍體傷痕,直到代替臂膀的鐵鉤充滿劃痕,像是沒有痛覺。
瘋子怎麼會有痛覺呢。
「嘿嘿,我是海盜船長!」
有小孩模仿瘋船長講話,瞬間點燃其他孩子。
「海軍正義,打倒海盜船長!」
孩子們圍著瘋船長打鬧,他們已經是樹立黑白的年紀,知曉善惡,卻也接受了鎮上這個從未傷害過他們的以海盜自稱的瘋海盜。
海濱小鎮足夠安靜。
長長的海岸線上,孩子們的打鬧聲如數慷慨送向大海,大海平靜接收,波浪依舊溫柔。
不奔跑的時候,瘋船長總是坐在堤壩上看大海,目光向著遠方,沒有焦點。這個時候孩子們覺得無趣,就會自行散開。
只有一個小男孩會留下,安靜的坐在瘋船長旁邊。
「船長叔叔,大海一直都這麼溫柔嗎?」
男孩看著大海,問道。
「你真的是海盜嗎?海盜不都是大壞人嗎?」
男孩繼續問道。
像往常一樣,看海的瘋船長是安靜,安靜到一句話都不會說。
從正午到傍晚,太陽就要沒入海平面,男孩已經離開,只有瘋船長還坐在那裡,目不轉睛。
濱海小鎮大多以旅遊業和出海打漁為生,在寒冷的十月遊客稀少,出海打漁是小鎮上人們謀生的唯一手段。
天氣的寒冷阻擋不了瘋船長的奔跑,那個每天清晨準時出現的熟悉身影已經被小鎮居民習慣,像是知道花會開會敗、太陽東升西落一樣習以為常。
「船長叔叔,這塊麵包給你。」
每個清晨男孩都會拿出自己的早餐分給瘋船長一半。
男孩的名字叫星,出生在外面的城市,他跟隨爸爸來到這海濱小鎮。
文靜的孩子很難合群,在哪裡都一樣,況且還是沒有媽媽的「怪」孩子。在其他小鎮孩子眼裡,甚至在星自己的眼裡,他就是個「怪」孩子。
在星被其他孩子推搡欺負時,瘋船長保護了他。
從此,瘋船長和怪孩子結成新的組合。
一如往常,一同吃完早餐,瘋船長繼續奔跑,怪孩子跟隨爸爸的小船出海打漁。
傍晚,瘋船長一人坐在堤壩望著海平面,喃喃自語著什麼。
第二天清晨,瘋船長沒有等到怪孩子的早餐,瘋船長去了海邊,俯下身子看了許久,坐到堤壩望了一整天。
夜晚,黑沉沉的烏雲放肆的從海上壓向海濱小鎮,人們陸續歸海,只有怪孩子和他的爸爸,遲遲未見。
終於,壓抑的空氣憋的人想爆炸,瘋船長奔跑起來,沿著漫長的海岸線一路奔跑,繞過小鎮一路奔跑,直到小鎮的另一邊。
高聳的峭壁,下面是翻滾著波浪的大海,瘋船長向著這裡奔跑,沒有減速。
他從峭壁一躍而下,跳入大海。
大雨發洩般拍打下來,海面翻滾著變得漆黑,像是煮沸般咆哮。
「嘿嘿,我是海盜船長!」
從峭壁的山洞裡,駛出一艘帆船,桅杆上飄蕩著半面殘破旗幟,上面畫著骷髏頭交叉的鐵鉤。瘋船長站在甲板掌著船舵,右臂掛著木桶麥酒,熟練的向自己口中猛灌。
大海好像被他激怒,越發洶湧,揮動著海浪像是要把瘋船長的船拍碎。
瘋船長吹著口哨,轉動著船舵逆著海浪前進,海浪越來越急,瘋船長的船像是在海上跳動,怪異狂放的舞蹈。
島上燈塔瘋狂閃爍,瘋船長望向遠方海面,一往無前。
暴風雨再大,濱海小鎮家家戶戶燈火安寧。
第二天,一切恢復寧靜。
人們談論著作業的風雨、談論著今天的漁場、也談論著那戶新來小鎮的漁民,經驗淺薄,沒有躲過暴風雨。
忽然,刺耳的警示聲響徹小鎮。
這聲音太久沒有響起過,以至於人們一時間想不起來它要表達的意義。
在人們終於醒悟,驚慌錯亂中,一艘帆船從海平面駛向小鎮,船的桅杆上飄蕩著的,骷髏頭交叉鐵鉤的旗幟。
海盜船,三十年前統治所有商隊的恐懼,擴散到這座小鎮。
只有小鎮年長些的老人神色如常,因為他們知道,海盜船隻打劫商隊,不會傷害小鎮。
遺忘,會衝淡恐懼,也讓恐懼放大。
船靠岸又起錨,向著大海駛去。
人們自以為劫後餘生,人們都皆大歡喜。
濱海小鎮發生了三件怪事:
三十年未出現的海盜船現了蹤影。
沒有經驗的漁民在暴風雨的海上活了下來。
小鎮裡奔跑的瘋船長沒了蹤影。
怪孩子成了酷孩子,因為他是唯一經歷過海上暴風雨的孩子。
每當有人問他那晚發生了什麼。
酷孩子都會在心裡重複那句:
「瘋船長無所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