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註:27年前的今天,即1993年6月30日,中國香港知名歌手黃家駒逝世,年僅31歲。黃家駒生前及其所在樂隊Beyond曾為歌迷留下不少至今廣為傳唱的經典歌曲,影響且鼓舞了很多人,包括《大地》《真的愛你》《海闊天空》等。回望香港樂壇當年,Beyond樂隊是如何「C位出道」的、黃家駒初入樂壇又有哪些軼事?香港資深音樂人、環球唱片香港前總裁陳少寶在他的《音樂狂人》一書中,有著親歷者的真實記錄。《音樂狂人》全面梳理香港流行音樂史,揭秘音樂圈造星傳奇,以下文字摘自《音樂狂人》第二章、第四章,以此紀念黃家駒。
香港的流行樂壇發展早期就有組合band 的熱潮,我現在說的是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末期,忽然湧現出很多的樂隊,例如太極、達明一派、Beyond等等。我所在的新藝寶唱片公司因為有太極在手,也變得強壯起來。
不過,我的命運真的「世事如棋局局新」——太極第二張大碟《迷》風靡香港的年輕歌迷,這時,另一家唱片公司的主管(是一位外籍朋友),也好像歌名《迷》一樣,對太極樂隊的合約著了迷。由於我和太極籤的合約是來自他們的經理人公司,又適逢他們的經理人公司和太極之間出現了問題。在這種錯綜複雜的情況之下,這位外籍同行朋友竟然在中間出手強搶太極,重金禮聘不在話下,而且還拍胸口向太極保證,如果將來有官司也全部包在他身上。結果就這樣無可奈何地,太極樂隊被他們挖走了。這件事情對於剛從事唱片業的我來說,實在是一個很大的打擊!
有句名言是「上帝會在關你一扇窗的同時,又會給你打開另一 扇 窗」,果然好戲在後頭。有一天,主管黃家駒、黃家強、黃貫中、葉世榮組成的Beyond樂隊的經理人Leslie突然來找我,說要和我好好聊聊。
原來,他帶著的Beyond 樂隊正面臨著很多的問題,例如吉他手遠仔表示要離開樂隊、《阿拉伯跳舞女郎》專輯並非如期的暢銷……再加上Leslie的脾氣和我不相伯仲,很容易得罪人,所以他很想把樂隊籤給一家專業的唱片公司,好讓他安心地打理樂隊的演出。
很坦白地說,由於太極樂隊的前車之鑑,我對籤樂隊心有餘悸,加上身邊很多人都跟我說Beyond樂隊很難管理:歌曲不夠商業化、歌迷又常常講髒話,而且講髒話的都是女歌迷……不過,當我把Beyond的音樂重新再聽一次之後,我感覺似乎上帝真的又眷顧我,我不但不感到惶恐,相反我極有信心!我對《昔日舞曲》《舊日的足跡》特別有興趣,決定去看一次Beyond樂隊在香港高山劇場的演出。
陳少寶與黃家駒、葉世榮出席慶功宴
(《音樂狂人》內頁插圖,作者供圖)
當我去到演出地後臺和他們打招呼的時候,黃家駒那一份對音樂的赤子之心 深 深 感 染 了 我;而 當 我 坐 在 觀 眾 席上,見到女歌迷和男歌迷爆粗的情景,我想我一輩子也無法忘記——說實在話,Rock and Roll就是如此。
於是,在這場演出後的第二天,我就和Leslie坐下來,開始談Beyond的合約了。就這樣,Beyond正式與我主理的新藝寶唱片公司籤約了。
和Beyond樂隊開的第一個工作會議,並不是討論歌曲,而是剪頭髮!我原本以為這是一個很艱巨的議題,沒想到家駒帶頭說:「一定要剪。」由於家駒是老大,所以,其他的成員也點頭說:「好吧,其實我們也都打算剪了。」真是一幫搖滾青年,長發為君剪。頓時覺得「壓力山大」!
很快,Beyond新歌《大地》的DEMO來到我這裡,我覺得歌詞及音樂都很有想法。不過,最驚訝的是這歌曲的key一定要定得高,也就是說要唱得高才好聽,所以家駒就決定自己不做主唱,而是交給黃貫中來主唱。當時我覺得家駒很有大將風範,籤新藝寶的第一首主打歌,由他自己譜曲,但他居然讓給他的隊友來主唱。
Beyond《大地》(粵語版)於1988年發表,成為其代表作(圖/網絡)
事實勝於雄辯,我和Beyond合作起來,一點兒也不麻煩,他們很聽我話,真是難得的緣分。我決定,如果Beyond加盟新藝寶的第一張專輯《秘密警察》錄好後,不管成功與否,都要帶這幾個小孩出去見見世界。於是我就和他們說,錄完專輯之後,我們去泰國走走。《秘密警察》順利如期灌錄好,我答應他們的泰國遊也如期出發。
我這個旅遊政策似乎挺成功,因為Beyond 除了回內地演出,其他什麼地方都沒去過。Beyond樂隊對於我這個老闆也越來越認同。雖然回港之後他們的宣傳期排得密密麻麻,但是他們一句怨言都沒有。同時,我們也非常開心地看到了Beyond 由地下到浮出水面的成功。《大地》和主題歌曲《秘密警察》非常受歡迎,就算有死硬派的搖滾樂迷說Beyond 出賣音樂,這些反對聲浪也遠不及受歡迎的掌聲那般響亮,可以說,Beyond樂隊在新藝寶一炮打響,迅速走紅!
這裡還有一個小插曲。由於黃家駒有豐富的作品存量,加上人紅,靈感也多些,我便要求家駒為我旗下的其他歌手作曲。他沒有推辭,當時因為唱片合約出現漏洞的女歌手麥潔文是我旗下的藝人,家駒就創作了一首《歲月無聲》給她。沒想到這首歌才推出一個星期,麥潔文便首次嘗到了冠軍的滋味。於是整個香港樂壇對黃家駒更加認同了,甚至有「家駒作品,必屬精品」的說法,大街小巷的年輕人都將Beyond奉為歌神一般。很快,在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下,香港最大的電視臺TVB告訴我,《大地》將佔據當年「十大勁歌金曲」的其中一席位。
Beyond這麼受歡迎,仿似自從籤了給我開始,就命中注定一樣紅得一發不可收拾。他們剪短了頭髮,對電視臺的監製來說也是一件好事。自從他們拿到勁歌大獎之後,TVB就為他們量身定做了一出青春劇——《淘氣雙子星》。
《淘氣雙子星》中的李克勤、黃貫中(圖/網絡)
這部劇不但令 Beyond從地下浮上了地面,還使他們四位狂受歡迎。我還記得那時候他們四個去到哪裡都要有司機開車,因為司機還兼顧保安員的作用。大家可以想像一下 Beyond 的氣勢是多麼強勁。我現在一回想起那部青春劇,都會想起那一首主題曲《逝去的日子》!
連拍青春電視劇這些被搖滾樂手認為是最老土的事,Beyond 都可以去接受,說明他們是多麼配合公司,也證明我和他們的關係真是不錯的。由於當時新藝寶的寫字樓在旺角,而他們的 band 房距離我的辦公室很近,所以 Beyond 幾個成員幾乎是一有空就來我公司歇腳。家駒也喜歡一到下午,就上來一邊吃外賣一邊在這裡看電視,有時候會很孩子氣地來和我談談歌曲,偶爾還會拿些 DEMO給我聽。
黃家駒(圖/網絡)
有一天,他們的經紀人 Leslie 打電話和我說:「你發達了!」——原來是家駒終於可以接受寫一些類似披頭四的歌曲,Leslie 手頭上有個 DEMO,他覺得「正到飛起」(粵語是「好得不得了」的意思),還是專門寫給母親的。我說:「寫母親?母親節好像就快到了喔。」Leslie 說這個歌是昨晚才收到的,他馬上拿過來給我聽。
我聽完這首歌曲的 DEMO 之後,就要求製作團隊把所有正在錄製中的歌曲都停下來,必須先搞定這一首,因為要趕著派上電臺迎接母親節。這首歌曲就是 Beyond 的《真的愛你》。我們誰也沒想到,《真的愛你》會成為幾十年來廣受歡迎的母親節歌曲,連我們新藝城的老闆黃百鳴,都要在他當時新拍的電影《開心鬼》當中用這首歌,有多受歡迎可想而知。《真的愛你》 和《淘氣雙子星》將 Beyond 切切實實推到了超級巨星的位置。順帶一提,我和 Beyond 的合作是非常愉快的,皆因他們幾位對我有一定的尊重,多年來家駒經常和我分享對音樂的感受,並且將這些感受很好地運用到他們的歌曲當中。至於唱片的封面照片,Beyond 都是很放心,全部由我決定。舉個例子,收錄《真的愛你》的這張唱片叫做 Beyond IV, 我是用羅馬數字來表示的,除了表示這是他們的第四張唱片(我不算他們自己出的那張《再見理想》),還表示Beyond樂隊是四位成員,再加上羅馬數字 IV 是「5減 1」的意思,這個構思也是提醒歌迷,Beyond 原本是五位成員的。
說起這張 Beyond IV,我記得是在當年暑期尾檔推出的,適逢陳慧嫻去美國讀書,大碟《千千闕歌》在同一時間推出。由於我們公司的制度,我們印唱片要用新加坡的工廠加工,結果因為大塞車,致使我這張 Beyond IV 遭遇大斷貨。本來這張唱片很熱賣,我們去逛唱片市場的時候很有虛榮感,可因為斷貨這件事,我躲開那些銷售人員足足一個禮拜,不敢逛店,就怕被行家罵。把問題向總部反映後,才重新安排了生產線,使這張唱片有貨在市面上穩定供應,不過還是遲到了十天!
在粵語流行歌大行其道的時期,也就是說二十世紀七八十年代的時候,當紅的歌手或者樂隊幾乎六個月就出一張唱片,如果還能出國語(普通話)大碟的就更厲害,一年就要出四張,平均是三個月出一張,歌手背後的團隊都要被逼瘋了。歌手在這個高產要求下還可以勉強處理,因為唱片公司可以找人寫歌或者改編翻唱外國流行歌,比如日本流行歌、歐美流行歌等,所以不算太困難。但是對於一個以創作為主的團隊(樂隊),真的有點吃力,往往是這邊寫完歌,那邊就又要開工了。
Beyond樂隊加入新藝寶後 一直都處於高強度工作中,到發表《真的愛你》之後,我覺得他們真的需要休息一下了。可經紀人又安排馬上開演唱會,哪裡有時間休息?這也直接影響到我再給 Beyond出新專輯的計劃。但我靈機一動,家駒在這之前寫過不少歌給其他人唱,我就決定將這些寫給別人的歌Beyond化,這樣出版一張專輯,貌似也可以讓他們的演唱會和新唱片有關係。我的團隊還給這張 Beyond 的新專輯起了個頗有爭議性的名字叫「真的見證」,好像在說耶穌故事一樣。家駒很喜歡,說很棒。於是 Beyond 新唱片的名字就和演唱會同名了。
Beyond樂隊(圖/網絡)
我當時還有點揚揚得意,誰料還沒到正式舉辦演唱會以及唱片首發的日子,有一天我逛街看到 Beyond 出了一本寫真集,用了我們的照片不在話下,就連寫真集的名字也用了《真的見證》,全部提前曝光了,簡直把我氣死!問了個究竟,原來是有人私下和 Beyond 的經紀人一起製作了這本寫真集!這裡面當然一定有他們的利益輸送。為了這件事,我和 Beyond 一起,和他的經紀人大吵了一架,鬧得不可開交。
還是說回這場《真的見證》演唱會吧。Beyond 的忠實擁躉一定還記得他們第一場在高山劇場的演出,被譽為經典——如果你們有到過場的話,恭喜你們,因為此情不再,好像說連DVD都沒有。因為 Beyond的歌迷特別瘋狂,還會時時爆粗,當時香港真是從未見過這樣的,所以場館一收到 Beyond要來演出的消息,各個部門都如臨大敵。
我記得《真的見證》演唱會當晚,我和一位後來成為陳太太的靚女去看。由於工作關係,這位靚女和她一位女性朋友坐在一起。而我呢,就和我的大老闆鄭東漢先生一起坐。鄭老闆對音樂很有要求,因為他也是吉他手。他一邊看一邊鼓勵我,因為我們籤了一個前途不可限量的樂隊。只不過,鄭老闆也一直在我耳邊說,你叫他們(Beyond)彈好點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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