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貢最後的5名輥工。
輥工作業四件套:布鞋、帽子、安全繩、長斧頭。
「天車高、天車長,我家住在天車旁……」因鹽而興的自貢市,曾經在鹽業生產最鼎盛時期,有數以萬計的鹽井天車。隨著時間推移,傳統的採汲滷工藝已退出歷史舞臺,有自貢城市名片之稱的「鹽井天車」也以驚人的速度消失。
目前,自貢僅存天車 19座,而被譽為天車「保護神」的輥工,全市僅剩5人。這些最後的輥工,在維護天車之路上堅守了數十年,隨著他們的即將退休,沒有新的手藝人加入輥工行列,自貢「天車」的未來該何去何從……
在20多米的天車頂端作業。
天車消失
自貢的記憶漸漸稀少
天車被譽為自貢鹽場奇觀之一,是將若干杉木連結,以竹篾繩綑紮成巨大的支架,豎於井口,用於採滷、淘井、治井。天車井架十分壯觀,是鹽都自貢特有的、不可多得的文物,堪稱自貢城市名片。
今年53歲的龍樹田是土生土長的自貢人,他是一名輥工。從十六七歲的小夥到如今頭髮花白,他將青春獻給了天車。
龍樹田怎麼也沒想到,孩提時代就接觸的天車到如今會成為「稀罕物」,「那個時候天車真是多如麻篩,自貢就是一座遍地鹽井的城市。」
時代的進步,鹽業的衰退,工藝的革新……如今,自貢僅存19座天車,分布於自流井區6座,貢井區7座,大安區6座,多地處郊野,長期經受風雨侵蝕。
據了解,幾年前,自貢曾對全市範圍內的天車進行摸底調查,明確了天車的建造年代、高度、現狀、管理使用單位等。市政府還曾下發過《關於加強我市天車保護的意見》,明確規定自貢市現有天車按照「分級管理,屬地管理」,「誰使用,誰維修」的原則,由產權或使用單位負責維護、保養,明確規定天車不論屬於哪個單位或個人,一律不得拆除。
金雁是四川久大投資控股有限責任公司低壓天然氣分公司輥工組的安全管理負責人,12年的輥工管理經歷讓他深感無力,「天車保護意見幾乎沒起作用,維護需要政府關注和投入,否則太難了,再過些年,自貢人的記憶恐怕也要消失了。」
高危職業
全市上下僅有5輥工
「輥工」與「天車」相生相伴,天車架設、維修都是輥工一手一腳捆出來的。作為天車的保護神,輥工無可厚非地成了自貢的「活化石」。
從12年前接手輥工組的安全管理,金雁眼看著全市的輥工從14人減少到現在的5人,最年輕的已40多歲,老齡化趨勢嚴重,「自貢最多時輥工都有上千個,還不包括地面上的許多雜工。」
龍樹田是「輥工5人組」的組長,這份常人看來是高危特殊的職業,在5人組心裡有不可替代的重量——「天車是鹽之母、輥工是鹽之父」。
龍樹田上世紀80年代參加工作時,自貢的輥工還超過100人。「工作危險待遇低,根本就沒得人願意幹。我們離不了,也是因為幹了30多年,守著天車早就習慣了。」
曹志光雖已53歲,周正的臉型輪廓仍能看出當年的帥氣,「年輕時長得帥著呢,但別人聽說我是爬天車的,討老婆都不好討,最後是八方託媒人才落實了婚事。」
2014年底,「輥工5人組」加入了兩個新人,讓大家高興了好一陣。龍樹田和陳文權分別帶了大半年後,沒想到意外出現了。一人因為一次安裝楔子把手砍傷了,再不適合做輥工;另一人因為覺得這份工作實在太危險而選擇了離開。
於是,去年下半年,他們又繼續變回「輥工5人組」。
維修工作需要天車上和地面上密切配合。
維護之險
天車上丟掉性命者有
回到現實,「從血盆裡抓飯吃」才是輥工工作的真實寫照。
10月13日一早,金雁、輥工5人組、4名民工,在自貢鹽都植物園山頂的「雙成井」集結完畢。早上8點,開過安全會議後,他們便開始活動起來。
一周以前,他們就在對這座20多米的天車進行大修。目前,已經完成了抽換箍絲、加換木楔子、穿剪加固、更換封密絲的步驟,剩下的關鍵步驟是安裝箍頭和天輥子。以大修這座「雙成井」為例,所需鋼繩就有5000多米、10多噸重,木質楔子2000多個。
上下天車是個技術活:在沒任何保險措施的情況下,輥工要沿「箍道」先用手抓住鋼絲箍預留下的木楔空隙,腳蹬空隙處,像猴子攀爬懸崖般沿著「箍道」才能爬到天車頂部。
現場維修講述著一項古老的技藝,幾乎沒有任何機械設備的影子,全部靠輥工們手工作業。
穿上輥工千層底布鞋,戴上竹篾帽,套上布手套,捆上安全繩,佩上長斧子,52歲的姚少文就和林崗、陳文權慢慢向「天車」高處爬去。
整個上午,這3人都在天車頂端,和地面上的龍樹田、曹志光以及民工,依靠多年來的默契,嚴謹地完成著每一個步驟。幾年前,因為患病,曹志光已不能再爬天車了,「地面上的工作也不能馬虎,必須和天車上的人密切配合,每一個步驟都性命攸關。」
「年輕時候,自貢最高的天車103米,我們爬起來都遊刃有餘,七八十米的天車也是數不勝數。」曹志光說,「但現在整個自貢,就他們4個能爬天車了。」
在天車上堅持了近3小時後,3人小心地爬了下來,他們的工作服已被汗水浸透。金雁說,「由於腿部和腰部大量用力,輥工們在天車上持續作業時間不能超過一上午。同時,只有天氣連續晴朗才能作業,否則非常危險。」
「過去,在天車上丟掉性命的輥工不是沒有。直到現在,但凡遇上我出門維修天車,家裡人就擔心得很,一直要到這一天進了門他們懸著的心才落下來。」姚少文說。
傳承尷尬
無新人加入維護行列
天車的維修是個技術活,離開了輥工,天車保護便無從談起。
金雁說,從最簡單的設備說起,輥工們作業必須穿的布鞋市面上已經再難買到,他曾跑遍自貢,卻再也尋不到專門製作輥工布鞋的匠人。龍樹田說,「為了爬天車安全,就只有將就前些年的用,還有些是到以前退休的輥工屋頭去要來的。」
更讓「輥工5人組」憂心的是,眼看著大多數人即將退休,卻苦於沒有新人加入維護行列,天車維修的手藝無人繼承。
5年前,金雁曾組織過一次對外招聘,當時還設置了展覽室讓大家了解輥工,「哎,危險大加待遇低,竟然沒得一個人來報名。」
40多歲的林崗和陳文權是「輥工5人組」裡相對年輕的,「趁我們還有好幾年才退休,現在還帶得動徒弟,只想把手藝傳下去,讓輥工不至於絕跡,天車也不得自生自滅。」
想到還有2年即將退休,曹志光說:「老龍,說不定等以後我們泡著蓋碗茶、抽著葉子煙,在自貢溜達的時候,也許已經看不到天車的影子了。」
一旁的組長龍樹田沒有接話,蹲著使勁抽完最後一支煙,「走,今天的活路幹完。我們明天再來。」(華西城市讀本記者鄧丹攝影報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