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那天誤了去巴黎的火車，我們不會改變計劃去塞貝爾，也就不會從塞貝爾走到巴紐爾斯。這迷人的十公里海岸步道是法國南部綿長的海岸線中的一段。藍色大海的樂章仿佛有一種魔力，讓你像跳動的音符一般沿著海岸步道向前走，走在自然裡，走在美麗中。
塞貝爾
Cerbère
在晨曦或黃昏裡，迤邐的巖石海岸讓法國南部庇里牛斯省的一個小鎮——塞貝爾更加迷人。塞貝爾西接庇里牛斯山，東臨地中海，是法國本土在地中海沿岸最南端的小鎮，與西班牙加泰隆尼亞的小城波爾布相鄰。如今，小鎮有一千多個居民。色彩斑斕的房子依山而建，海灣寧靜宜人，近處的海水綠如翡翠，遠處是誘人的湛藍色。
塞貝爾曾經被希臘人、西班牙人和羅馬人殖民統治過。法國從中世紀開始掌管這裡，將靠海的一塊地方命名為塞爾維哈（Cervera），塞貝爾一名就來源於此。1659年，法國與西班牙籤訂《庇里牛斯條約》，塞貝爾和以北的露喜龍地區（Roussillon）正式被歸為法國。
搬運橙子的女人
Les transbordeuses d'oranges
1906年，塞貝爾有1333個居民，塞貝爾火車站是法國邊境重要的鐵路客貨運中轉站，小鎮熙熙攘攘。1906年的一天——與所有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的塞貝爾時光一樣——火車站停著來自西班牙的火車，滿載瓦倫西亞的橙子；法國火車的煤爐燒得正旺，蒸汽就要升起；一群女人穿梭在火車站，往返於西班牙火車和法國火車之間，用籃子把瓦倫西亞橙子搬運到法國火車上。法國火車會載著西班牙橙子去俄羅斯或者更遠的地方。這項工作艱辛又繁重——從早晨六點到晚上十一點，卸貨、搬運、裝貨——但也讓獨立的塞貝爾女人們充滿驕傲。
十九世紀末西班牙和法國採用的軌距不一樣，法國採用標準軌（1435mm），西班牙則使用寬軌（1668mm），西班牙火車不能行使在法國的鐵路上，因此在邊境小鎮塞貝爾不得不停下來。後來，西班牙也使用標準軌，隨著鐵路運輸的發展，塞貝爾火車站不再是舉足輕重的中轉站，徒手搬運貨物的工作也銷聲匿跡了，再也沒有出現過搬運橙子的女人。
沿著海岸步道繼續向前，你會看見從塞貝爾火車站伸出的鐵軌沿著海岸、穿過山中隧道。偶有火車行駛，噪聲從遠處傳來，但很快又消失了，只剩下海風呼嘯和海鷗的鳴叫聲。
地中海的詩
Un poème sur la méditerranée
在巖石海岸望著地中海，有「東臨碣石，以觀滄海」的壯闊感。突兀聳立的山峰讓海岸線變得壯觀。山上草木叢生，有時還會路過葡萄園，葡萄樹翠色慾滴。海風吹拂，白帆張滿，深藍的海面波光粼粼，白帆像是海鳥巨大的羽翼，向著天邊飛。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
星漢燦爛，若出其裡。
曹操在《觀滄海》裡寫的詩句，像是海浪的聲音，響徹在海天之間。地中海讓人想起詩句，其實它本身就是美麗的詩。
地球儀沉寂地
把地中海安排在上面
地中海上
只有我們兩個人
我說：「你愛我嗎？」
她衝著地平線合上了眼睛
「問得正是時候」，她笑笑
「問得正是地方」。
——《地中海的詩》達格拉爾卡（1914-2008）
黃色路標
Les balises jaunes
從塞貝爾沿著海岸步道一路向北，時而踩著細軟的沙灘，時而攀爬狹窄的山路，時而在樹蔭下小憩，時而倚著陡崖上的欄杆看海浪拍打著礁石。偶爾遇見其他徒步的人，有時同行一段路，聊著彼此在海岸步道的見聞；有時相識一笑，而後各自趕路。
法國短途海岸步道上，當你面對兩條蜿蜒小道不知該選擇哪一條時，黃色油漆塗成的條狀標記就是默默無語的指路人。黃色路標會出現在一塊石頭上，或是樹樁上、柵欄上，誰從這裡路過，誰又在此迷失？
紅色章魚
Le poulpe rouge
「走到下一個海灘，我們就去遊泳。」
我們的紅色背包裡，一直都備有泳衣和浴巾，在旅途遇到允許遊泳的安全水域，我們會享受大自然給的每一次機會。在海岸一處山丘上，望見不遠處的山谷——灰色沙灘，蔚藍的海水，人們在沙灘上曬太陽；海裡有人在浮潛，彩色的呼吸管像是海裡的美麗生物。
走進山谷裡我們發現這裡的海灣格外靜謐，海面平靜如一面鏡子。海灣後面的山上有一棟白色建築，那是一所療養院。沙灘上，穿著淡藍色制服的療養院護理人員抱起坐在一把輪椅上的有行動障礙的年輕人，將他輕輕放入淺海裡，年輕人坐在水中，他看起來不過三十歲，笑容和此刻的陽光一樣燦爛。不遠處的沙灘上擺放著幾把空著的輪椅，它們的主人也許正躺在沙灘上曬太陽，也許就是坐在淺水中的那些人，和那個年輕人一起，感受地中海的溫情。
當我們把腳踏進海裡時，涼爽的感覺頓時讓人忘卻在烈日下徒步的疲憊，我們欣喜不已，繼續往前走，想去更深一些的海裡，那裡有好幾個人在遊泳和浮潛。馬克突然尖叫起來，他的腳踩到一個柔軟的東西。清澈的海水裡，我看見一隻紅色的章魚閃著它奇妙的大眼睛，我們往前走時，它也一直跟著，當我們開始遊泳時，它的蹤影又忽然不見。
遊泳之後再上岸曬太陽，炙熱的陽光仿佛變得柔和了。兩個戴著呼吸管和潛水鏡的人從水裡鑽了出來，他們低著頭盯著海水，好像在找什麼東西。
「你們在找什麼？」
「一隻章魚。」他們回答說，「紅色的。」
黑莓和火車時刻表
Les mûres et les horaires de train
黑莓和火車時刻表好像永遠都扯不上關係，可有一天你必須在這兩者之間做出選擇——看著火車時刻表上的數字，計算著還有多少時間可以摘黑莓，是選擇快點走到巴紐爾斯坐火車，還是徜徉在海岸步道上一片片結滿誘人黑莓的灌木叢？
地中海巖石海岸上的野生黑莓，拱狀莖上長著短而彎並且銳利的棘刺，數顆小核果匯聚成的黑莓，飽滿且散發著誘人的光澤。夏日的野生黑莓，果汁頃刻間充盈你的唇齒，覆蓋你的味蕾，甜和酸融合成如此完美的味道。我們要不要坐最後一班火車回家？最後一班。
巴紐爾斯
Banyuls-sur-Mer
暮色漸濃，天空泛起粉色的霞光。先前波光粼粼的海面此刻變得暗淡。山腳下的沙灘上，人們依舊享受著靜謐的海岸時光。住在山崖上有橙色頂的房子裡的人，是不是每天都聽著海的聲音入眠，又在海鷗的歡快叫聲裡醒來呢？沿著山路往上走，經過那幾棟漂亮房子，走到下一個海灣就是巴紐爾斯小鎮啦！
暮色中的巴紐爾斯蒙上了一層淺淺的玫瑰色，山坡上的彩色房子錯落有致。停泊在港灣的帆船像是藏起羽翼的鳥兒，安靜地等待下一次飛翔。
地中海蜿蜒曲折的海岸線像是樂譜，星羅棋布的島嶼、怪石嶙峋的海角、沙灘、帆船、海鷗……還有你，面朝大海的你，都是美妙的音符。
「下次我們繼續走海岸步道吧。」
「從巴紐爾斯到阿熱萊斯。」
法國南部海岸步道之一 ｜ Le sentier du littoral
Cerbère—Banyuls—Argelès 32公裡
撰文 / 攝影：瀟瀟和馬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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