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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山深處的鐵匠鋪
作者 | 南歌子
去大山裡遊玩,途經一個小村子,在路邊發現一個鐵匠鋪。因為感覺很稀奇,就進去看個究竟。我們在門口探頭探腦,見裡邊沒人,就自己走進去參觀。鐵匠鋪是個窄小的房間,附屬在一棟二層樓旁邊。樓房修的很氣派,鐵匠鋪卻很簡陋,僅容一個人在裡邊操作,正面側面都開有門洞,卻沒有安裝門框門扇,完全開放式。屋子裡邊很髒,落滿厚厚一層碳灰。靠裡邊安放著爐子,右手邊有一臺電錘。正中是打鐵用的鏨臺。地上扔著一些殘破鐵具。一個男人騎著摩託車過來,見我們從鐵匠鋪裡出來,就停車過來打招呼。來人穿著中航工業的工裝,一問果然是我們臨近兄弟廠的職工。於是感覺親切,掏出煙遞過來。他說他是個木匠,在兄弟廠後勤部門上班,負責廠裡修修補補的工作,今天拿來了一塊鋼料,來修補他的鑿子。木匠介紹說這個鐵匠是他親戚的,手藝在當地很有名氣,方圓幾十裡的住戶都來找他打菜刀和農具。論起輩分,他還要把人家叫叔哩。正說著,二層樓的大門開了,木匠就丟下我們過去打招呼。從裡邊走出來的人個頭很高,膀大腰圓,穿一件深色夾克,黝黑的皮膚掩不住滿面紅光,從形象上講,說他是鄉長也讓人相信。木匠介紹這就是他叔,把手裡的鑿子遞過去,滿臉堆笑地懇求鐵匠幫忙。鐵匠接過鑿子,在手上掂了掂,回身進屋拿了一把稻草,邊走邊在手裡纏繞,徑直走進小屋,點燃稻草塞進爐膛,爐膛里舖著木炭。我們跟著他,站在小屋兩側的門洞往裡觀望。看那捲稻草迅速把木炭引燃,鐵匠拉開鼓風機,電機呼呼呼響起來,很快木炭就燒的通紅。鐵匠把木匠拿來的那根鑿子插進炭火中,鑿子上焊接著一坨子鋼料,需要鐵匠把它和鑿子合為一體。加熱需要過程,等待的間隙鐵匠跟我們攀談起來。鐵匠姓高,今年整六十多歲了。他說他十四歲開始跟著師傅學打鐵,這個活路做了一輩子。說著挽起袖子給我們看他的手背胳膊,那些星星點點密密麻麻的斑點,都是打鐵飛濺的火花燙傷後留下的痕跡。我們好奇地問他,現在到處都有賣農具的,還有人找你打嗎?鐵匠老高嘿嘿一笑,說買的農具不好使,人家說還是我打的好用。這不是,他踢踢腳底下的一把鋤頭,那鋤頭很精緻,顯然是現代化機械加工出來的。鐵匠說,這把鋤頭是城裡買來的,用了不到一個月就用不得了,拿到我這裡來回火,我說要不得,他說讓試試,我還不如重新打一把省事哩。他解釋說,這裡是山區,我在這裡打了一輩子農具,知道山裡該用什麼樣子的鐵具。農具的形狀、硬度、薄厚都有講究,我打鐵的時候心中有數,打出來管保讓他好用滿意。外邊買的都是一個樣式,哪能趕上我打的好使耐用哩。木匠在旁邊插嘴,說他的好多木工家把什都是他叔收拾過的,又說他叔打得好菜刀,這裡家家戶戶都用他的刀,不信你們買一把回去用下就知道了。我動了心,就問鐵匠有沒有打好的菜刀,買一把回去試試。鐵匠說前些天打了七八把,昨兒都賣完了。要買過幾天再來。話題又轉到打鐵上。鐵匠很爽快,有問必答,他說現在條件好到哪裡去了,他十四歲跟著師傅學打鐵,剛開始只能拉風箱。他指著爐前說,那時候我就坐這裡拉風箱,師傅在鏨臺上打鐵,我頭髮棵棵裡落滿了灰渣渣,天天晚上要洗頭。拉了三年風箱,師傅才開始教打鐵,打鐵要這樣打。鐵匠來了興致,掄起一把大錘,讓我們閃開,我們躲在門外,看他站穩了腳步,掄圓了胳膊,一下一下打在鏨板上。鐵匠說,現在有了電動氣錘,不費力氣了,那時候全憑體力,有時候一個人力氣不夠,要兩個人配合著才能成功。說到掄大錘,他說這要用巧勁,不管你怎麼掄,都要砸到鏨板中間位置,掄錘不能偏,偏了不是砸壞農具就是砸傷自己。鐵匠說起當年師傅教他練習掄錘,都是在夜晚去到稻田地裡,插一根點燃的香柱,錘子就往香火頭上砸。要砸中香頭,還不能把香砸斷。練了好幾年才出了師。鐵匠說他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第二天出生的,今年快七十了,平時在鐵匠鋪打鐵,農忙時回家收莊稼種地,經常是正幹著農活就被叫回去修理農具。從前給生產隊幹,後來自己幹,如今人老了,活也少了,不再指望著這個手藝養活一家人了,只是幹了一輩子,心裡放不下。去年蓋了新房,思量來思量去,還是給自己弄了這麼一間小屋子,有人找來了就幹他一下子。說話間那根鑿子已經燒得通紅,老高用鉗子把它夾出來,放在電動氣錘下邊,一拉開關,電錘哐當哐當砸在鍛件上。老高左手鉗住燒紅的鍛件,不停地翻轉,電錘砸了十幾下,鍛件由紅變黑,鑿子成型了。老高再把鑿子插進炭火,又轉過來對我們說,夾鍛件也是個技術活,有的材料簡直滑的捺不住,就很麻煩。鑿子再一次燒的通紅,這一次是放在鏨臺上,老高用一把小一號的錘子捶打了一陣。鑿子頂端變薄了,又把它伸進水桶中淬火,再拿出來敲打一陣就說好了。整個過程老高做的得心應手,輕巧嫻熟。木匠本是來試試看的,沒想到這麼快就成功了,高興的連聲道謝。老高看我們這麼多人誇他,很是得意,又開動砂輪,打磨開刃,一陣火花飛濺,鑿子磨得鋥光發亮。老高收拾好工具,滅了炭火,木匠趕忙為他點上煙,老高有兩個兒子,都在城裡打工,平時家裡就他跟老婆婆兩個人,因為找他做活的人多,他也走不脫。老高噴著煙霧,說他命苦,出了一輩子苦力,老了也不得閒。我們就問他怎麼不帶徒弟?老高鼻子裡哼了一聲,說現在誰還做這苦差使,自己做一天算一天,做不動就算求了。本想跟老高多聊幾句,又來人找他秀農具,看來鐵匠鋪的生意還真挺紅火。回家的路上,我還在想著老高和他的鐵匠鋪。打鐵是個又髒又累的體力活,已經沒人願意再幹,隨著時代的發展,註定會被淘汰。鐵匠老高作為傳統手藝人,以他精湛的技術,在這片偏遠山村依然還有用武之地。手工作坊配上現代設備,電錘砂輪鼓風機,老高與時俱進,苦心堅守,雖天時已過,然地利尚存,求得人和,便有了存在的理由和價值。相對於山外,大山深處的鐵匠鋪是幸運的。在被無視和被淘汰的歷史裡繁衍不息,真實地存活著比什麼都重要。—END—
【本文作者】南歌子,本名路紅霞,發表有詩歌散文作品等,出版有詩文集一部,現居陝西南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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