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飛過天山山脈的時候,透過玻璃窗,俯視這片廣袤而荒蕪的土地,我心中不由感嘆:這是屬於新疆的史詩。
烏魯木齊—伊寧市的航線沿天山山脈上空飛行,然而使我驚訝的是,整個航線只佔它的1 / 3, 實際上這條山脈綿延中國境內1700多公裡,橫跨整個新疆。一次回家,俯瞰這片白雪茫茫的山脈,那麼雄偉、那麼貧瘠, 我忽地想起日本畫家東山魁夷去過伊寧,在飛機上拍下這片風景,並不忘在散文中感慨這壯麗的詩篇。
人類生殖繁衍,發明工具,建立國家、歷朝歷代權力更迭, 人類的文明在綿延,在改變,在產生交互式的影響,在發生著故事。 但這片山脈不一樣,在幾百萬年的時間裡它兀自屹立在這兒,保持著始終如一的孤獨。
我並不了解新疆,無論人文、地理還是歷史,我知道的知識匱乏到自己都不像一個新疆人,甚至分不清楚一些地區和城市到底屬於南疆還是北疆,小學時參加過的新疆歷史知識競賽,背過的整本書也都忘記了。
我有一位學社會學的朋友曾經告訴我他的一個觀點,即地域之間無論在經濟上相差多麼懸殊,它們在文化上都應有相等的地位,文化沒有高低貴賤之別,任何一種文化都值得被理解、被研究。受他的啟發,我也會認為,新疆值得我去認識,去了解,這片佔據中國1 / 6的土地上,一定發生過許許多多驚心動魄的故事,這裡孕育的少數民族文化也一定有著奇幻瑰麗的色彩。
奈何,生活總是在別處。
從2006年離家到2014年回來,闊別新疆有8年之久,加之小學四年又在山東度過,我與新疆的關係一直是若遠若近,很多時候與父輩們的想法一樣,覺得這並不是我的故鄉,對它的情感十分疏離。也正是這樣不斷遷移和漂泊的生活,讓我與陶淵明的那句 「人生無根蒂,飄如陌上塵」心有戚戚焉。直到今天,我都沒有紮根何處的願望。
2014年第一次漫步在烏魯木齊街頭的時候,我體會到隱隱的失望。在這三年間,我不斷吐槽烏魯木齊的天氣、交通、環境、城市建設和人口素質。尤其是面對設計的毫無章法道路——走著走著,前面就無路可走的人行橫道,不免要氣得爆粗口。面對大街小巷毫無美感的廣告牌,滿足於文字時代的宣傳教育的古老方式,覺得自己離五彩繽紛、充滿奇思妙想的城市竟然如此遙遠。因為工作的關係,這裡變成我想要逃離卻無法逃離的「此處」。「既來之,則安之」,我常拿這句話來勸慰自己。我甚至能想起女作家畢淑敏在西藏當兵十多年,切切實實地生活著,寫下那麼多故事,為什麼自己就不能生活在「此刻、此處」呢?
慶幸的是,在這裡遇到了「人性美、人情美」,無論標榜自己是一個多麼熱愛自由、思想獨立的知識女性,終究總是被情感打敗,被人情打敗。
去餐館吃飯,沒帶錢跟老闆招呼一聲,他們總是大手一揮:「沒關係,下次再來!」
坐計程車又找不到錢(為什麼我總是沒有錢??),正在尷尬中,差點跑到常去的商店借錢,師傅說:「沒事,就當我請你吧。」
有一次在機場,正在要過安檢的時候,計程車司機朝我跑來,遞給我一個包包:「一直找你呢,你的包包落在車上了。」雖然那並不是我的東西,但還是被感動的一塌糊塗。
工作中遇到一些難得的朋友,推心置腹,毫無隔閡。吃吃喝喝,玩玩鬧鬧,一起賞過春花、夏雨、秋月、冬雪,一起去無邊無際的大自然中看過沙漠、麥田,也能像白居易那句「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那般,兩三個朋友在一個寂靜的夜晚,圍坐在一起,說說話。
我喜歡新疆人。五湖四海的內陸人出於各種各樣的歷史原因聚集在這裡,紮根在這裡。「新疆、新疆」, 因為是新的疆域,新的大陸,這裡受傳統文化的牽絆較少,不像山東那樣深受儒家文化的浸潤,小到吃飯、說話,大到婚喪嫁娶總是有許多禁忌。對於我這樣一個不愛守規矩,也不講究的人來說,新疆是野性之地,是自由之地,是相對於山東,我更喜歡的地方,這裡就像美國的西部片,中國的武俠片,有令人神往的江湖感和俠義之氣。
新疆是個男性化的地方,這裡有許多需要男性力量去徵服的土地,有許多未開墾的荒原需要建設。這裡的一切都很大,一切都很遼闊,一切都如在光天化日般爽朗,乾燥的氣候、缺水的環境、世界上離海洋最遠的地方,也完全沒有陰柔之氣可言。 我受丹納《藝術哲學》中觀念的影響,認為,地域環境會影響一個人的品性,新疆人乾脆、豪爽,不喜歡拐彎抹角的個性與這片廣闊的土地息息相關。
(文章圖片來自網絡)
偶然和朋友夜宵,男生們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我總是能想起《水滸傳》,想起蔡康永說得那段話:紅樓夢寫得菜色好多,也不令我饞,因為那些吃喝的人心裡都有事。反而水滸傳的人、吃喝那些大酒大肉,比較令人饞,是不是因為他們吃喝時,仿佛無人掛念明天?
也許是的。新疆人灑脫直爽的個性,仿佛俠客遊走江湖的義氣和痞氣,讓我第一次眷戀這片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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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李春蕾:書媛會原創作者,藝術學理論碩士。
愛美術、愛電影、愛文學;愛一切尚智且保持好奇心的人,常渴望與現實生活親密接觸,又渴望離開地球表面一釐米;常期待走萬裡路,又期待讀萬卷書。去不到世界的盡頭,就去往人心的深處,在閱讀中,見自己,見天地,見眾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