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0年拍攝的屹立於茫茫戈壁中的石碑。作者供圖
清代末年,西方探險者途經銀川於黃河西岸赴蘭州或河西走廊(反之亦然)的路線,常見有兩個選擇:一是自銀川過勝金關經中衛至蘭州或西行河西走廊。二是越賀蘭山考察定遠營後沿賀蘭山西麓經營盤水赴甘肅、青海。
第一種選擇既是常規路線也是通商要道,1844年法國旅行者古伯察、1892年美國探險家洛克希爾、1893年俄羅斯地質學家奧勃魯契夫等等,皆選擇該常規線路穿行寧夏。
第二種選擇相對艱辛,若非對沙漠環境了如指掌並具備充分的穿越沙漠經驗,一般不會貿然選擇。而這條線路,卻是俄羅斯探險家普爾熱瓦爾斯基所駕輕就熟的。於是我們看到,無論普爾熱瓦爾斯基時代,還是他的學生科茲洛夫數度途經寧夏穿越西北,基本沿這條路線往復(1908年科茲洛夫團隊在賀蘭山東麓考察線路,只是委派助手等人進行更大範圍的探索,而科茲洛夫依舊沿賀蘭山西麓行至青海)。
當然,彼時由銀川至河西走廊的線路也不僅於此。1897年斯文赫定完成了波瀾壯闊的中國西部行程之後,就是選擇自武威經民勤穿越沙漠過定遠營至銀川。這條線路更為艱辛且沒有賀蘭山作為參照辨識方位,以至完成穿越羌塘壯舉的斯文赫定險些於此迷失方向。我曾沿斯文赫定當年行進地圖,尋找過他此行於阿拉善腹地的幾處營地位置,若非藉助現代定位設備,亦難輕易往返。
1908年,科茲洛夫盜掘黑水城之後,於定遠營駐留休整後再次沿賀蘭山西麓穿越沙漠向青海行進。在俄文版《死城》一書中,營盤水一帶章節內,他刊發了一張照片……
科茲洛夫確切描寫了這座屹立於茫茫戈壁中的石碑,這是彼時甘肅與阿拉善(今寧夏與阿拉善)的界碑。碑文上的蒙漢雙語界定了當時阿拉善親王管轄的邊界。
鑑於科茲洛夫書中此幅影像並未標註拍攝者信息,以至於很長時間裡,我都堅定地認為這幅影像必然是科茲洛夫所拍攝。
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了語言能力非比尋常的俄羅斯探險家崔比科夫所著的西藏之行俄文原版的宏篇巨作之後,方才發覺,這幅影像應該是1900年1月11日崔比科夫途經此碑所拍攝。而崔比科夫更為詳細地描述了這座曾經屹立於蒼茫戈壁之中的石碑:
「分界線路邊的花崗巖臺座上立著一塊高約2尺的花崗巖石碑,正反面都寫滿了漢字,講述了立碑的原因、參加劃界的人員以及立碑的年代:道光二十九年閏四月二十日。碑的側面是蒙古文題記……」
科茲洛夫不僅肆無忌憚地盜掘了黑水城的瑰寶,還不加注釋地使用了他的同胞歷盡艱辛所拍攝的影像。
自此之後,我對這座曾經聳立在歷史長河之中的石碑便產生了極大的好奇。然而,這幅影像過於斑駁與滄桑,除了明確存在之外,無法體現其他任何有效信息。於是,我幻想,或許有一天,能夠見到更為清晰的照片去詮釋這座蒼涼戈壁中的石碑。而這一幻念成為現實,則是在一支歐洲團隊於中國西部探險史帷幕漸落之際,沿河西走廊經營盤水過中衛至銀川的系列影像中,我終於再一次見到了這座期許已久的石碑,影像清晰而碑文可見。凝視良久,那種感覺如同舊友重逢,相對無語但感慨萬千。只是目前這系列影像的使用權正在與歐洲博物館接洽之中,一旦明晰,再與讀者呈現。
關於這座石碑,我特地諮詢過如今年近百歲的、曾參與過寧夏回族自治區成立之際邊界勘定工作的舅爺徐廉,他耳聰目明、思維敏銳,但卻回憶不起是否目睹過這座石碑。
記憶或許悄然遠去,畢竟時光川流不息。而記憶卻也不會遠去,因為遠去的時光總會留下依稀可辨的痕跡,令後人尋找與追憶……鄭文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