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區文物管理所工作人員踏訪明前古長城。
局部古長城遺址的立面仍保持完整。
古長城沿線發現的具有指印紋飾的瓦片。
除了人們熟知的明長城,北京的深山峻岭中還掩藏著部分比明代更久遠的早期長城。近年來隨著大規模踏查活動的展開,這些明前古長城逐漸浮出水面。
昨天,昌平區文物管理所公布最新的長城踏查結果顯示:從延慶大莊科鄉解字石村至昌平大嶺溝,再到八達嶺一線,新發現一段長約19公裡的古長城遺址。據初步推斷,這段長城建於北齊時期,距今約有1500年歷史。
這是昌平區境內發現的第三處長城遺址。同時,這項發現也證明,北京西北方向明長城空缺處其實有古長城存在。
意外發現
養蜂人帶路,古長城神秘露臉
這段長城遺址的發現,還要從昌平區第三次文物普查說起。
2010年春,昌平區文物管理所工作人員到長陵鎮上口村普查「馬武寨」遺址(民間傳說是東漢大將馬武的屯兵之地)。考察現場,工作人員除在柴火堆下挖掘出一些年代久遠的瓦礫外,一無所獲。
正當考察組一行要失望而歸的時候,工作人員田振林卻意外地發現,在「馬武寨」遺址的東北方向,山脊上隱隱約約趴著一段石牆,「這個地方怎麼會有石牆?不會是長城吧?」工作人員一陣興奮。
登上山脊,只見這段石牆高約1.5米,寬大約有2米,全部用碎石堆砌而成。石牆順著山勢向東北方向延伸,目光所及,看不到邊際。由於年代久遠,絕大部分已經坍塌,但在局部還是能看出牆體的立面。
「從建築特徵來看,這應該是明代以前的古長城遺址。」田振林說。此前幾個月,在昌平的錐子石村和邊牆村,也分別發現了疑似長城的牆體,各自綿延有100多米。
眼前的這段石牆究竟有多長?走向怎樣?別的山頭是不是也有?工作人員下山後,趕到附近的大嶺溝村進行探訪。
在大嶺溝村村口,一位60多歲、名叫張亮的養蜂老人,證實了工作人員的猜想,「這附近山上確實有邊牆子。」
邊牆子,是當地村民對長城的稱謂。「小時候上山打柴,老能看見邊牆子,但具體是哪朝建的,誰也說不清楚。」張亮說。
由張亮做嚮導,此後兩天,昌平區文物管理所對大嶺溝村北山一帶的石長城進行了仔細的勘察。「量下來,總長度是1035米,牆體的遺蹟可以說比較明顯,但絕對不是明代修建的,在文獻上也沒有記載。」田振林說。
據了解,在發現這段石牆遺址之前,昌平區境內被確認的長城遺址只有兩處:一處是流村鎮長峪城西北段的明長城;另一處是流村鎮馬刨泉一帶的明前古長城。此外,還有居庸關、南口等5處關城。
眼前,大嶺溝村北山上的這段石牆,和此前在錐子石村和邊牆村發現的石牆,特徵基本相似,「這三者之間是否存在某種關聯?它們修建於哪個朝代?昌平境內是不是另有一段不為人知的古長城遺址?」工作人員百思不得其解。
為揭開這個謎團,昌平區文物管理所決定「追根溯源」,進行一次大規模的長城踏查行動。
追根溯源
明長城斷頭處存在更早長城
巍巍群山,哪座山頭都有可能是古長城遺址所在地。踏查從何處開始?
順著現已發現的石牆遺址,從周邊開始調查是比較簡單、可行的辦法。但工作人員卻將踏查的起點定在了延慶縣大莊科鄉的解字石村。
這聽起來有點奇怪:昌平區的長城遺址踏查怎麼還要跑到延慶縣的地界上?參與這次踏查的昌平區博物館館長邢軍向記者透露了其中的奧秘。
原來,明長城在北京的西北方向有一段大約19公裡的空缺地帶:從東往西,明長城從懷柔黃花城進入延慶的解字石村後突然截止;從西往東,八達嶺明長城過水關之後,也一下子沒蹤沒影。
本該綿延不絕的明長城,為什麼在京西北會有一段空白?對此,學術界尚無定論。但在此前2006年全市舉行的大規模長城踏查行動中,文物工作者發現,很多明長城是疊壓在明朝以前的古長城遺址上修建的。在這段明長城的空缺處,說不定就能清楚地發現明前古長城的遺蹟。而按照昌平境內已發現的三處石牆遺存的大致走勢,很有可能和明長城的斷頭處有某種關聯。
2010年5月,由昌平區文物管理所4名工作人員組成的踏查組,來到延慶解字石村,現場進行踏訪。村北的山頭上,從懷柔方向延伸過來的明長城在最後一個敵臺的位置上戛然而止。敵臺由條形磚石砌成,主體部分已經坍塌,但基座保存還比較完好。站在敵臺位置上向明長城消失的西南方向眺望,果然,山上隱隱綽綽匍匐著石壟狀的牆體遺存,和昌平境內發現的石牆極為相似。
在當地老人的指點下,踏查小組以解字石明長城斷頭處為起點,順著山勢,向西南方向追蹤古長城遺蹟。沿途,石牆若隱若現,有的地段保存較為完好,有的地段完全看不到痕跡。保存完好的石牆,高度1米到1.5米不等,寬度1至2米不等。堆砌石牆的石塊多為就地取材的碎石,形狀、大小不一。有的呈散亂堆積狀,有的是與土混合堆積在一起,僅在局部地方,能看到有較大石塊砌築的痕跡。由於年代久遠,很多石牆坍塌得比較嚴重,有的上面已經長出茂密的荊棘。
一路向西南踏訪,越過延慶松樹溝村的石門,就進入昌平地界,很快就是此前發現的昌平大嶺溝村石牆遺址,繼續往西南方向走,是邊牆子村石牆遺址;然後在碓臼峪村、錐子石村、立石溝南山上都發現了明顯的牆體遺存,長度從120多米到1000多米不等。「這時就已經能肯定,這些牆體遺存是屬於同一段古長城遺址。」邢軍說。
這段古長城通往何方?踏查組歷時兩個月,翻過無數個山頭,直奔西南方向走,穿過110國道陡嶺子隧道,再次進入延慶縣地界,來到井莊鎮北地村,又發現了長達兩公裡的牆體遺存。之後,再往西南就是水關長城附近的水關村。「之前,我們猜測這段古長城會和水關長城連上,後來發現不是。它從水關長城的北邊繞了過去,直奔八達嶺明長城的方向,最後和八達嶺長城相接。」邢軍介紹。
至此,這段古長城遺蹟的線路、走向,基本水落石出。「起點是延慶解字石,終點是八達嶺,全長大約19公裡,這一段也恰好是明長城在北京的空白處。」邢軍說,此前,文物工作者普遍認為這段區域沒有長城存在。這次踏查有力地推翻了這個論斷,「仍然有長城存在,只不過是比明代更古老的早期長城。」
文物考證
古長城可能建於北齊時期
歷史上,從春秋至明朝,曾數十次修建長城。這段19公裡長的古長城遺址,究竟誕生於哪個朝代?
「北齊的可能性最大。」邢軍介紹。據《北齊書》記載,天保七年(即公元556年),北齊國曾大舉修建長城,從今天的山西大同一直修建到渤海岸邊,並且明確記載途經「幽州北夏口」,即今天的昌平南口地區,距離這次古長城的發現地不遠。據此推測,這段古長城也很有可能就是在那個時期修建的。
此外,從牆體的建造特徵、以及走向來看,新發現的這19公裡古長城遺蹟和昌平區另一處已經確定的明前古長城——馬刨泉長城,大致建造於相同的年代。而之前,文物工作者在對馬刨泉長城進行踏查時,在當年的長城戍所遺址上發掘出不少磚石碎瓦,瓦面上獨具特色的花紋,透露了豐富的歷史信息。
在昌平區文物管理所,記者看到了部分發掘出的瓦片。其中,一種有手指按壓痕跡的瓦片格外引人注意。「指印是在沒燒制前故意按上去的,算是一種裝飾,瓦的凸面有,凹面也有,應該是用在房簷滴水處的瓦。」
據文物專家嶽昇陽考證,這種有指印紋飾的瓦片,北京地區頗為少見,但在其他地區卻有出土,最典型的就是鄴南城。鄴南城是東魏和北齊的都城,出土有大量東漢至北齊時期的瓦,其中就包括這種帶指印的瓦片,發掘者稱之為「指捺紋」,年代定為北齊時期,「那段時期,這種有指捏紋飾的瓦在我國的北方部分地區廣為流行,這是判定長城年代的一個有力證據。」嶽昇陽表示。
除了昌平,密雲、平谷、懷柔、延慶、門頭溝等區縣近年來也陸續發現了明代以前的古長城遺址,皆呈石壟狀,長度不一。古長城沿線的戍所遺址也發現了多處,具有明顯的北齊時代特徵。
此外,在這次為期兩個月的長城踏查中,昌平區文物管理所還攝錄了大量的影像資料,並對部分有代表性的牆體遺存進行了細緻的勘測,這為以後開展古長城學術研究奠定了堅實基礎。「坦白說,我們對明前古長城的了解還很少。古長城的真實面貌究竟怎樣,還有待於專家們進一步研究、考證。」邢軍說。
民間說法
怕壓十三陵風水
明長城缺了一段
「現在,學術界比較集中的看法是,北京地界上的早期石長城絕大多數都是約1500年前的北齊時期建設的。因為後來的明長城很多都是疊壓在早期長城上修建,所以外露在地表的北齊長城遺蹟並不多見。只有在明長城因故改道或者沒有修建的地方,還能清楚地看到。」邢軍說。
至於延慶解字石至八達嶺一線,明代為何沒有修建長城,昌平區文物管理所工作人員經過踏訪,認為「和修建明十三陵或許有一定的關係。」
從地圖上看,京西北明代長城空缺的那一部分,正好位於明十三陵的西北方向。「修皇陵十分講究風水。在昌平長陵、十三陵地區,老百姓中流行一種說法,明十三陵東南方向對著的那片山頭之所以沒建明長城,是怕壓了十三陵的風水——雖然沒有確鑿的證據,但也不排除有這種可能性。」工作人員表示。
歷史回放
九個朝代曾在北京修築長城
據長城研究專家宋國熹多年研究、初步統計:中國歷史上,從春秋時期算起至明朝,共計有23個國家或朝代建過37道長城。全國有16個省、市、自治區建有長城。其中,有9個國家或朝代的10道長城經過北京,分別是:燕昭王長城、秦始皇萬裡長城、漢武帝萬裡長城、晉長城、北齊長城、北齊重城、北周長城、隋長城、唐長城以及明萬裡長城。
按照當前學術界比較集中的觀點,北京境內現存的明代以前石長城,大多為北齊所建。北齊轄境相當今天山東、河北全境及山西大部和河南的一部分。據史書記載,北齊立國之時,西有北周的虎視眈眈,北有突厥、蠕蠕(柔然)、契丹等的侵擾,形勢嚴峻。為了加強對周邊國家及遊牧民族的防禦,北齊在立國的27年中,曾在北部和西部多次修築過長城,其規模在秦朝之後、明代以前這段時期裡,堪稱第一。
專家建議
古長城遺址應立牌保護
北齊不但修築了長城,還在長城沿線每十裡建有一座戍所。近年來,本市已經在門頭溝、昌平、密雲等地明前古長城遺址沿線,發現多個北齊長城的戍所遺址。文物專家嶽昇陽呼籲:北齊遺物在北京地區發現不多,這些北齊時期的戍所遺址是研究北京地區北齊時期軍事和文化的重要遺物,希望文物部門能夠有選擇地進行發掘,並立牌保護,以免在旅遊開發和植樹綠化中受到破壞。
文字:本報記者 王海燕
攝影:邢軍
製圖:文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