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黃河九十九道彎,每道灣都是物華天寶之地。什川古梨園所雄據的究竟是第幾道灣,我是外地人,我還真不知道,也從來沒有聽人說起過。不過這不要緊,要緊的是黃河的這一道灣孕育了一大片已經有著三百年多年歷史的古梨樹園。
喜歡攝影的我受同樣喜歡攝影的二哥的盛情邀約,在今秋一個風和日麗的周日,乘高鐵,上蘭州,奔什川,行程三百多公裡,就是為了一睹什川百年古梨園的秋容。
自駕從蘭州城區出發,穿山而行,過了什川隧道,幾分鐘便可以看見黃河及黃河對岸的古梨樹園了。什川周邊,群山屏障。這些山脈,山頭渾圓,無稜無角,就連那些溝溝壑壑,遠遠望去其線條也是平滑的曲線。所以,這裡的山給人一種險峻不足,厚重有餘的感覺。上午的陽光照射在大山上,山梁的線條明暗格外分明。令人略感缺憾的是,目之所及,山全都是光禿禿的,山坡上除了一些稀稀疏疏,黃土般顏色的枯草之外,基本上看不見大樹。這裡的山好像生來就是為古梨園做陪襯的。在深秋中如此雄渾蒼涼的大背景下,黃河對岸那片赭紅色的梨樹卻是特別顯眼。紅得十分靚麗,近乎招搖。 通往什川古鎮的黃河斜拉橋這一頭,車窗外右邊一側人工斬挖的絕壁上嵌掛著「世界第一古梨園」幾個大字,色同深秋梨樹的葉色。
黃河之水天上來,水深流急,七拐八彎,衝出仄逼的群山,來到相對開闊的什川,然後在這裡舒緩地繞了一個大大的灣,大灣環抱的這一片沃土滋養了這片百年古梨園。
據說什川古梨園每年有兩次盛會,一次是春天梨花怒放時節的賞花盛會,一次是深秋葉紅時節的賞葉盛會。古梨園的梨花我沒有欣賞過,不敢妄言,想必定是蔚為壯觀。春深似海的真正含義也許只有在這裡,在梨花綻放的時節才能真正準確的體會到。
只有聽了看了你才會知道,古梨園的春花與秋實秋葉都與「古」字密不可分。因為「古」而有花有果,所以「奇」。來這裡的人們大多也是奔「古」而來,獵奇而去。梨園的「古」,只有當你走進梨園的時候才能夠看得出、感受到。來到梨園,你穿行在相距十多米、二十米左右的樹與樹之間,感覺空蕩蕩的。但是往上看,這些古樹冠蓋相屬,枝葉交通,又顯得十分擁擠。梨園的古寫在老樹的樹幹上。這些古梨樹太老了,有的老得直不起腰來,乾脆就坐在了地上。有的老得站立不穩,東倒西歪,偃仰於地。有的一本數幹,開枝散葉,各奔東西。無論站著的,坐著的,躺著的,他們又都十分倔強、頑強的生長著。雖是高壽,但仍矍鑠,依然枝繁葉茂,碩果纍纍。不經意間你會發現許多老樹貫穿樹冠倚立著一根數丈高的用來摘梨的木桿子,它們就像是這些老樹們隨身的拐杖,這些「拐杖」更加增添了老樹的龍中之態。
梨園的秋是大大地寫在了梨樹的葉子上的。欣賞梨園的秋,最好是先欣賞樹下的落葉,落葉的秋色是最濃的。梨樹下細碎的小草尚未經霜,仍然綠油油的。小草稀疏之處便是翠綠的苔蘚,無論是細碎的小草還是油油的青苔,人行樹下,踏在上面,如踩綠茵,軟綿綿的,那種愜意就像咬了一口剛從樹上摘下的熟透的冬果梨一樣。特別是樹下的層層落葉,紅的、黃的、赭石色的,這些梨葉落在細碎的草坪上、苔蘚上,就像是繡在綠毯上的圖畫一樣美妙。深秋正午的陽光透過仍然繁密的梨葉灑在樹下,斑斑點點映在落葉上,返照草坪上,梨樹下立馬斑斕起來,繽紛起來。
古梨園的秋亦在古梨樹上。秋色來到什川,最先光顧的就是這片古梨園。秋色來到梨園,最先染紅的就是梨樹的葉子。雖是深秋,嚴霜未至,梨樹葉子還是紅綠錯雜,紅黃參差。寒風未過,梨樹葉子大半尚未飄零。徜徉樹下,抬頭望天,原本完整無暇的寶石藍的天空被高大的梨樹扶疏的枝葉分割零零碎碎,恍惚間不知是鍺紅灑在了巨大寶石藍上,還是破碎的藍寶石散落在了梨樹枝頭。陽光下,但凡著光的葉片,便十分通透,就連葉子的脈絡也依稀可見。紅的更紅了,如同剛出爐膛的玻璃製品。黃的更黃了,如同金絲編就,金輝熠熠。微風過處,吹面不寒,倒是那些葉子隨風搖曳,紅黃的光閃閃爍爍,讓人迷離。
古梨園的秋,濃得如此熱烈,如此奔放,毫不謙虛,不事掩飾,幾百年來,梨園的秋色就這樣周而復始地迎接著四方來客。
該回家了。走出梨園,過了黃河,再次回望梨園,襟山帶水,山還是禿禿的黃,河還是淺淺的渾。古梨園就像是在這禿禿的黃和淺淺的渾之間用飽蘸赭紅的筆輕輕地一抹,這一抹是那樣的自然、順暢,毫不拖泥帶水。就這樣有著太多留白的一抹,抹出了一幅風格極簡,清新明快的世外梨園圖。淺黃、淺渾、赭紅再揉進午後的陽光,一切都是溫暖的。
轉眼間,車子又一次與「世界第一古梨園」幾個字擦肩而過,這時,但凡到過古梨園的每一個人一定會對這個「世界第一」表示讚許。成千上萬畝的古梨園,園中梨樹幾乎全部在百年以上,三百至五百年樹齡的古樹數不勝數,滿眼都是,且存活良好,秋實纍纍。這樣的古梨園號稱世界第一,哪個梨園還敢僭越這樣的稱號?這簡直就是什川的一種殊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