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六一兒童節,從兩年前退休之前最後一次與學生過六一後,再也沒有過六一了。
無論如何,還是感謝教師這個職業,讓我多過了三十多個六一兒童節,從胸前戴著紅領巾,帶領孩子們在隊旗下宣誓的少先隊輔導員(在小學,班主任也承擔少先隊輔導員工作),從兼職輔導員到專職輔導員。
從山村小學簡陋的舞臺,指導孩子們穿著新衣素顏在臺上表演無伴奏合唱,到縣影院帶領幼兒們扮演小動物。三十多個歲月,我陪伴八零後,九零後,零零後,一零後孩子們度過六一兒童節。
從那首百聽不厭的《我們是共產主義接班人》到後來在幼兒園教孩子們小兔子乖乖,把門開開。
無數次六一讓我的心年輕了多少,讓我們能夠保持童真,並被公務員們笑話,老師就是單純,不知道社會複雜。
也因為做教師,錯過陪伴孩子過六一的機會,許多時候,孩子在幼兒園孤零零地,雖然兜裡有老師發的禮品,但其他小朋友身邊有爸爸媽媽陪伴,甚至有爸爸媽媽用數位相機照相,可是,她的爸爸在鄉下扶貧,媽媽也在鄉下舞臺上給孩子們戴紅領巾,領孩子們宣誓。
好容易有一年,鄉下學校提前過六一,我有時間到學校陪伴孩子過六一,她爸爸也請假到學校看女兒,卻因為女兒沒有評上三好生,沒有上臺表演節目而失望地提前離場。
女兒讀一年級,剛好加入少先隊,興奮的她並沒有因為爸爸媽媽提前離開而沮喪,誰知,回到家裡,我卻將她罵哭了,我罵她不爭氣,明明可以考一百分,但卻馬虎,沒有考上100分,罵她沒有本事,只能跳群舞,總之,在我眼裡,她簡直讓我失望。
女兒如同被人從頭到腳淋了一盆冷水,大哭起來。哭得很傷心,我也心酸了,也哭起來,我們母女抱頭痛哭地過了一個六一。
後來,女兒對於六一最深的記憶就是被媽媽罵哭了。
後來,我才意識到自己多麼虛榮,沒有跳舞有什麼要緊的?得不了三好生,女兒就不能成長了嗎?我想起小時候有一年六一,我明明已經被批准加入紅小兵了,(那時候加入紅小兵很不容易,審核的嚴格程度不亞於今天入黨),連名字都被寫進紅榜了,同學們也向我歡呼,結果班主任老師硬將我的名字劃掉了,取消我的資格。
而那件事也是我的六一中最難忘的事。關於六一,所有的記憶都是屬於自己的。
女兒長大了,讀大學,考研,研究生畢業,她的專業與六一也是不搭邊的,當然,等她做了媽媽,她有機會陪伴自己的孩子過六一。
我沒有讀過幼兒園,女兒讀幼兒園時也沒有親子活動,不過,在我做幼兒園老師時候,園裡年年都搞親子活動,而且每學期都有一次親子運動會或者活動。當然,六一也有親子表演。
小班的孩子離娘愁,不見爹娘還好,看到爸爸媽媽在臺下,立馬不跳舞了,開始大哭,有的乾脆跑到臺下,抱著爸爸媽媽的大腿哭著不撒手。
有的家長逼著帶孩子離開幼兒園,因為,一個孩子哭,很快聽取哭聲一片,根本沒法表演節目了。
小班的孩子,六一幾乎是哭著過的,就像現在網上的許多視頻都是孩子哭,只不過,有的孩子就算哭著也要把節目表演完。
其實,我覺得親子活動是很好的活動,能夠拉近父母與孩子的距離,不過,親子運動會,家長都踴躍,但親子表演,許多爸爸媽媽放不開了,反而爺爺奶奶能夠投入地表演節目。
今年六一之前,我曾經的同事們就投入排練節目中,他們也很有創意,孩子們也很快樂。
可以說,六一是孩子們唯一的屬於自己的快樂,雖然春節也快樂,可是快樂不屬於孩子,雖然每一個孩子都有壓歲錢,但都在爸爸媽媽的保管中化掉了。當然,爸爸媽媽也要給壓歲錢,除了壓歲錢,你還能找出屬於孩子的快樂嗎?
在成年人的眼裡,孩子們的一切都不重要,都不屑一顧。可是,等到成年後才發現,童年是多麼重要的一筆亮色。
而且幾乎所有藝術都源於童年,所有文學大家都會寫到自己的童年,舒曼的《夢幻曲》就是《童年即景》中的一段。高爾基自傳體小說從《童年》到《在人間》再到《我的大學》貫穿了他的成長曆程。
而《大衛科波菲爾》、《雙城記》、《孤星血淚》等主角都是孩子。
許多文學家的童年在他們筆下都那麼鮮活。於是,我們讀到蕭紅童年中的那個後花園,那些想開紅花就開紅花,想開黃花就開黃花的自由的瓜果,讀到魯迅童年中的百草園生機勃勃,三味書屋的刻板,讀到他童年的朋友閏土在海邊的西瓜地。讀到汪曾祺童年那株馨香的臘梅,一個孩子用串珠花的花絲將天竺果和臘梅串在一起的創造,黃臘梅與紅天竺搭配起來的鮮豔色彩。
更讀到季羨林的童年,因為讀童話書中那個「駱駝會說話」的故事,被叔叔憤然轉學的故事,因為務實的叔叔覺得駱駝講話是騙人的,不能讓孩子受騙,因此,給孩子換學校,可也掐斷了孩子對未來的幻想。
如今,不需要成年人告訴孩子了,孩子自己都知道童話故事是騙人的,可是,什麼都知道了,那麼還有對未來的憧憬嗎?
我自己承認,我也掐滅過孩子們的想像力,農村孩子看了《宮》以後,問我,人真的可以穿越到古代麼?我直接甩一句,假的,別相信,好好念書,你們父母花錢供你們讀書不容易。
我不得不這麼做,因為當時雖然網絡不發達,但也知道有些孩子看了穿越電視劇後,想穿越到古代,或者模仿古人飛天。要是我學生那樣做了,家長肯定會打死我的。
如今的孩子長大後,記憶中的童年會怎麼樣呢?他們沒有蕭紅那樣的後花園,沒有自由自在的花,沒有魯迅的百草園,更沒有汪曾祺筆下的臘梅,城市街道種著臘梅,不過只是成人們拍照的工具,與他們無關。
當她們童年時第一次聽到鳥鳴,第一次看到柳樹發芽,看到花開時,眼神裡的光彩很快被成長的煩惱代替。
只是,成人們都像忽視身邊的花開,忽視耳邊的鳥鳴一樣,忽視他們的煩惱,小娃兒哪有什麼煩惱喔,吃得飽穿得暖,一點事情都不操心,還煩惱,矯情。
君不見,湖南衛視《少年說》中,孩子在臺上如泣如訴,下面的家長像聽笑話。網上有一個詢問,你什麼時候開始不再像爸爸媽媽訴說煩惱,為什麼?
孩子們被忽視,受到校園欺凌了,不敢告訴爸爸媽媽,因為他們會說:「那麼多人為什麼就打你?」「叫你別跟誰玩,你不信吧,看吧,人家欺負你了。」「人家欺負你,你不曉得還手啊,不曉得跑啊,你傻的嗎?」
當然,也有護犢子的,衝動之下直接將欺負自己的人殺了,自己也吃官司,如果受到欺負的孩子知道自己告訴父母,自己受到校園欺凌,換來的代價卻是同學的死和自己父母吃官司,他還選擇告訴父母嗎?
雖然我們年年慶祝六一,年年六一快樂,可是,我們的孩子真的快樂嗎?我們有的孩子在校園欺凌的陰影下掙扎,有多少孩子成為父母矛盾的出氣筒,被後母毒打虐待,被後父凌辱,或者被家暴中絕望的母親帶著跳樓。
我們農村的留守兒童一次次被外出打工的父母扔給爺爺奶奶,一次次被欺騙而失望。我們城市裡的孩子被父母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攀比心驅趕在起跑線上失去童年的天真與快樂。
或者做小模特,每天畫著濃妝,一次次穿脫各種時裝,擺著與他們年齡不符的珀斯,犧牲睡眠,小小年紀用自己的美貌和才藝為家長掙錢,或者為了家長的英國夢,小小年紀就開始國際漂流。
還有胡亂應付的早餐,還有隻要活著就行的草率帶娃。
更有一味嬌寵的熊孩子速成法育兒。喪偶式,詐屍式育兒,處於婆媳矛盾夾縫中,不得不在母親和奶奶那裡左右逢源的孩子,被重男輕女思想傷害的女孩。
我們為了這些不快樂的孩子,應該做些什麼?
六一兒童節,我們依然要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