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莞,這座總面積只有北京七分之一的珠三角名城,有著超高的人氣和知名度,卻少有人懂得她真正的魅力。
東莞的「莞」字,許多人難以正確發音為「管」,而會錯讀作「宛」;在歷史課本裡,人人讀過「虎門銷煙」,卻很少有人知道虎門就在東莞。
有人說,東莞是個「一夜暴富的城市」。也有人說,東莞「是由工廠和酒店組成的城市」。媒體報導則說「東莞塞車,全球缺貨在世界加工領域炙手可熱,讓東莞成為名滿天下的「世界工廠」。
在廣州、深圳、香港等超大城市的包圍中,東莞這個脫穎而出的草根之城,的確容易被人們誤解是靠「偏門」上位,被認為是傳統的荒原、文化的沙漠。為什麼人們對東莞的偏見和誤解如此之深?為什麼我們只看到東莞的「新潮」,看不到東莞的「底蘊」?
東莞到底從何而來?讓我們把目光投向更久遠的歷史源頭。
這是一場真正的滄海桑田之變。
1941年,嶺南近代地理學開山大師吳尚時,在《廣東省之地形》一文中首次使用一個嶄新的地理概念——「珠江三角洲」
並明確了它的範圍:包括以三水至廣州一線向東南延至東莞石龍,面積6000多平方千米。而這片中國第二大的河口三角洲的形成,卻久遠得多。讓我們把時間回溯到約十萬年前,東莞所在的珠三角地區,還是汪洋瀰漫。
那時候,天是那樣高,海是那樣闊,如今三角洲上星羅棋布的臺地與山丘,那時只是淺海中大大小小的基巖和島嶼。
嶺南周邊的山地,發育出三條大江,按方位分別名為西江、北江、東江,統稱為珠江水系。三江肆意地奔流,如同嶺南的血脈五嶺靜謐地屹立,如同嶺南的筋骨。
這片南越之地,關山阻隔,山地、丘陵圍繞,只有南面向海,構成一個馬蹄形的海灣,奔騰入海的珠江水系貫流其間,一路川流不息地裹挾著巨量泥沙,在河口和海灣內旺盛地堆積,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滾滾向前珠冮水,滔滔不絕南海潮。在海與陸的交接地帶,珠江和南海開始了此消彼長、你進我退的拉鋸戰:當珠江水量豐沛時,大海就步步後退,而珠江水攜帶來的泥沙,以基巖島嶼為沉積核心淤積擴展,逐漸連接成陸;當珠江水系河流改道或者沙石不足時,大海就會殺將回來,波浪衝刷,水流搬運,把海岸侵蝕後退。
在經歷了三次海侵和三次海退之後,昔日開闊的江面,逐漸收窄成河道,中部平原持續發育。這場海陸之間的角力,主宰的力量來自大自然,可人類很快登上了塑造珠江三角洲的歷史舞臺。
距今5000年前,最早的東莞「市民」——蠔崗人,在珠江三角洲,開始了他們愜意的原始漁獵生活。
那時候,東莞的核心莞城,只是懸於淺海中的一座小小島嶼,虎門鎮和長安鎮大都在海平面下。這裡氣候溫暖溼潤,因為地處鹹水、淡水交匯之地,魚蝦貝蟹聚集,退潮後,海灘上隨處可見各種各樣的貝類。東莞的先民們靠撿食這些海洋軟體動物,就可以輕易填飽肚子。
或許,蠔崗人是珠三角「最早的漁民」
而烤生蠔就是5000年前最流行的「東莞小吃」。蠔崗人吃了蠔肉後,把殼扔掉,久而久之,這些蠔殼堆積起來,形成「蠔崗」。而這些大量散落在土層之下的蠔殼,為日後的考古發現埋下了伏筆。
2003年,在東莞南城熙熙攘攘的高層公寓小區內,現代考古工作者發掘了新石器時代先民生活過的蠔崗貝丘遺址,並在原址上建立了博物館。考古學家們在遺址中找到了珠江三角洲最早的人類遺骸,用來煮食物的嶺南彩陶器,製作工具的骨器、蚌器,以及大量的蠔殼,還發現了房子、墓葬等生活遺蹟。
考古學家麥英豪把蠔崗貝丘人類聚落遺存,譽為「珠江三角洲第一村」。遺址所在的位置,距離東莞恢弘現代的行政文化中心廣場不到2千米。現代都市的繁華圈,與原始聚落的生活圈,竟如此靠近。珠冮三角洲的「第一代市民」,也曾在這裡生息繁衍,做樹皮衣,建房子,挖排水溝,火燒土地來防潮,用一簇簇篝火驅散漫漫長夜。
根據明末清初學者屈大均記載:「古時五嶺以南皆大海……其後漸為洲島,民亦藩焉。」文明之火照亮了東莞前行的道路,從水中誕生的沙田深厚肥沃,人類在此聚居繁衍,圍墾耕種,漸漸把這片曾經的蠻荒之地建設成人類的家園。
同時,古人也有意識地引導環境演變。據《東莞縣誌》,自宋代開始,東莞出現修築堤圍的記載。為「障東江之衝突」「護鹹潮之泛侵」,在東江流域的周邊沿岸和入海口,人們修築了東江堤、西湖堤等圍堤。其中,李巖修築的東江堤,是當時東江流域最長的江堤。
堤圍的不斷修築,加速了珠江三角洲河網水系的形成,泥沙在河床和河口迅速沉積,大小沙洲生長出來,並連接成片,促使陸地迅速擴展。明清時期,商品經濟的發展,加上圍墾經驗的積累,促使人們開始更加主動地進行圍墾,珠江三角洲平原面積不斷擴大。
東莞的石龍鎮、石碣鎮、中堂鎮、麻湧鎮、洪梅鎮、道滘鎮等都是沙泥淤生與人工圍堤共同塑造出來的大小沙洲。
最終,自然力量和人類活動共同營造,歷時十萬年,孕育出了山丘羅列、腹地開闊、河渠縱橫、水道如網的珠江三角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