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了晚年,總喜歡回憶一些陳芝麻爛穀子的往事、舊事。我也一樣,30年前在煤礦工作生活的情景時不時在腦海中冒了出來,歷歷在目,揮之不去。
我們家是煤礦世家,父親上世紀五十年代就在煤礦當幹部。父親去世後我們三姐弟都頂職招工入煤礦。1974年元月,我頂職進入金竹山煤礦託山工區,被安排在採煤六隊下窯挖煤。那時的工農差別特別大,能跳出「農」門端上「鐵飯碗」,不是一件容易事。
煤礦不比一般的工廠,它存在五大自然災害: 水、火、瓦斯、冒頂、矽塵。這些災害時刻威脅著礦工的生命,下窯的人被稱作呷陽飯、走陰路,等於埋了沒死。有句俗話說:「龍生龍,鳳生鳳,窯拱子生兒打地洞。」
我下井剛一年多,就遇到了工作面垮頂的安全事故。粗大的木支架被攔腰折斷,大面積的矸石煤塊傾洩而來,把我和另外一個工友嚴嚴實實地堵在裡面。我當時感覺天都塌下來了,死神已悄悄來到身邊。轉而又想,反正一個人無牽無掛,只是家有高堂老母放心不下。但這是因公犧牲,礦上會有撫恤金給老母親的,這樣我也可以放心了。於是情緒穩定後,我們就開始自救。用扒子和雙手使勁把煤塊和矸石扒開。這樣經過一天一夜的掙扎,終於從鬼門關爬了出來。
我那時剛參加工作地面工種是35.7元/月,井下放寬一級41.8元/月,糧食指標定量最高標準,每月54斤大米。我每月工資41.8元加上井下津貼可領到50多元,按月給母親30元,餘下20多元做生活費和零花錢。糧食指標54斤沒有什麼結餘,井下工作辛苦,能量消耗大。一餐三兩米一缽的飯要吃兩缽,做晚班一天要吃四餐。
那個時代是計劃經濟,煤礦只講求產量,允許政策性虧損。因此為了完成產量,時不時組織高產日、高產周。礦部的宣傳工具大張旗鼓地發出高產動員令,廣播沒日沒夜地喊個不停。動員機關和地面後勤人員全力以赴支援井下,在這些人員中,有一批美女礦花格外引人注目。她們頭戴礦燈礦帽,身著工作服,英姿颯爽下到千米深處的巷道,形成一道靚麗的風景線,吸引了眾多單身礦工的眼球。這些五大三粗,陽光之氣十足的礦工們,見到有美女前來相助參戰,更是幹勁倍增,信心十足。他們憐香惜玉,時刻照顧著這些靚妹子,生怕累壞了她們。
我從那時學著向礦上寫廣播稿,宣傳礦工兄弟可歌可泣的感人事跡。後來又向《漣邵礦工報》投稿,每每看到自己的文章變為印刷體鉛字的時候,心中的喜悅溢於言表。
金竹山煤礦群山環抱,翠竹青青,綿蜒起伏,山道彎彎。數以萬計的礦工家屬在這片黑土地上,一代接著一代地揮灑青春與熱血。他們用青春的汗水甚至生命,源源不斷地輸送著共和國建設的能源,在祖國煤炭建設的歷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金竹山煤礦不僅為國家做貢獻,而且藏龍臥虎,人才濟濟。從這崎嶇不平的彎彎山道上,從千米深處的長長巷道中,走出了一大批文壇、政壇方面的人才: 他們有著名作家、省作協主席譚談,著名書法家、省書協副主席劉廣文,資深記者、原《中國煤炭報》駐湖南記者站站長謝春陽(已故)。政壇上有原土硃工區主任吳道雲,後晉升到國家煤炭工業部任職。他們全都是在礦山井下摸爬滾打出來的,經受了血與火的考驗和洗禮。
三十年過去了,在歷史的長河中只是一瞬間。我在金竹山煤礦工作生活十多年,金竹山算得上我的第二故鄉。我與煤礦有解不開的情結,抹不去的記憶。我懷念那裡的進班汽笛,我懷念那時的高音廣播,我懷念礦山的彎彎山道。
有詩為證:
詠 煤
黑不溜秋少顯名,
燃燒自己暖蒼生。
粉身碎骨心甘願,
奉獻光明一片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