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潘玉毅:浙江慈谿人,作家,素喜山水,樂與草木為鄰
□潘玉毅
能夠代表秋天的物事有很多,比如菊花,比如桂花,比如紅楓,比如露珠,因為有這些,秋天在人們心裡不只是蕭瑟的,更是鮮活的、生動的。
傍晚,我騎著電瓶車去給上晚班的太太送飯。轉角處,聞到一陣花香,香氣入腦,像是一隻無形手,在《腦海》這部詞典裡不停地翻找著什麼。翻到某一頁看見某個詞,然後突然停住,定睛一看,原來是桂花香。
當「桂花香」三字從記憶裡被抽取出來的時候,隨之而來的還有感慨:時間過得可真快,明明還是深夏,沒想到轉眼就已仲秋。想起這一年想做而未做的事情,不免有些心浮氣躁。
桂花顯然沒有人的這許多小心思,它自開的花,無差別地向大地、草木以及人類輸送枝上的香氣。至於這香氣勾起了什麼回憶,它並不關心,可見其「佛系」本質。
不同於荷花的清幽,桂花之香馥鬱而濃烈,仿佛驚濤拍岸,巨浪一層疊著一層,故鄉間有「桂子花開,十裡飄香」的說法。有人說,這「十裡」是虛指,是誇張,畢竟古今中外,沒有哪一種香氣能夠真的一傳十裡遠。不過,即便用了誇張的修辭,放眼人間草木,用「十裡飄香」形容的除了桂花還有誰?對比之間,不難看出它的特別來。
忽如一夜秋風來,千顆萬顆桂花開。沒錯,這桂花的量詞不宜用朵,也不宜用瓣,而是用顆,不然人們也不會給桂花一個別名,叫它「桂子」了。難以計數的桂子密密匝匝地圍在一起,將花樹分割成一枝一枝的格局。當枝上花香隨著空氣的流動瀰漫開來,幾乎整個城市都被染了個通透。可能也是因為桂花的這個特性,人們由「香滿天下」聯想到「譽滿天下」,再加上古時候的科舉考試常在秋天舉行,「秋闈」之期與桂花的花期相近,便有了「折桂」一詞,以為奪冠登科之喻。
視覺中國 供圖
別看桂花香氣濃鬱,似乎很俗氣的樣子,然則身上大有禪意。桂花樹對於自己生長的地方並不挑剔,南方北方,東邊西邊,街角巷陌,私家庭院,到處都能瞧見它們的身影。它生來隨和,不端架子,不忌風雨,在哪裡都能開花,而且是靜靜地綻放,不招蜂,不引蝶。塵起,空氣裡有花香,塵落,則泥土裡有餘香。微雨又黃昏,香氣在雨水裡氤氳,晴朗的晌午,香氣在太陽下奔跑。
「天遣幽花兩度開,黃昏梵放此徘徊。不教居士臥禪榻,喚出西廂共看來。」正如宋代詩人陳與義所寫,桂花雖然哪兒都有,但是它與寺院之間似乎別有情懷。但凡寺院,無論是名山古剎,還是鄉間小廟,院裡多半植有桂花樹。未知是巧合,又或是桂花與佛家有緣。面對佛者,頑石都能點頭,更不消說草木了。那些桂花樹天天聽僧侶們講經、布道,某一日忽然頓悟,頻頻點頭,於是,風一吹,月光下,桂花落滿一地。天明去看時,別有意趣。
我曾聽人說起,有些地方的桂花一季能開兩次,花香嫋娜,從八月漫過十月,這便給人一種感覺,仿佛整個秋天都是屬於桂花的。花開隨緣,花落隨緣,不憂,不懼,不執著,不求聞達,闊達心境勝於吾輩許多。當人處在花香裡的時候,心也變得清靜寂定了。
本文為錢江晚報原創作品,未經許可,禁止轉載、複製、摘編、改寫及進行網絡傳播等一切作品版權使用行為,否則本報將循司法途徑追究侵權人的法律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