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馬巒山的老虎
文 | 張黎明
01. 深圳馬巒山曾經有老虎。
馬巒山曾經有老虎，當然是野生的，不是今天動物園裡那種供人觀賞的「大貓」。
我的祖母邱炳娣1893年出生在深圳坪山馬巒山脈下的黃竹坑村，民國時期嫁到不遠的湯坑村，對面就是北嶺（碧嶺）。
這幾個鄰近的村落都坐落在深圳東北部的坪山盆地，屬山間谷地地形，南邊的馬巒山脈蜿蜒起伏，有封神山（也稱架神山，當地黃竹坑人稱架松山），還有打鼓嶺和銅鼓頂，最高的打鼓嶺海拔526米，這大山裡的故事簡直比「一千零一夜」更多。
如今的馬巒山，叫做「馬巒山郊野公園」
1943年廣東大旱大瘟疫，我的祖父病亡，祖母拖拉著幾個半大不小的孩子，歷經艱辛活下來了。一個大腳客家女人駛牛耙田，每隔三岔五，兒子們輪流跟著她去投墟，一大一小兩副擔子，挑著家裡的花生、番薯、梅菜乾、蘿蔔乾，不時行走田間小道，幾十分鐘就到坪山墟了。
隔一兩個月還去一趟鹽田墟，賣和買，回家的擔子換成鹽和幾條小鹹魚，如果能換條黴香大鹹魚就像過年過節一樣高興了……這鹽田墟不近，大多半夜啟程，翻過打鼓嶺、小三洲、梅沙尖，趕到海邊的鹽田墟，正好天和海之間的一片朦朧裡彈出小半個暈紅的「日頭」（客家話：太陽）。
這樣的翻山越嶺，客家女人們一定結伴而行，防備山嶺裡竄出的老虎。
我的戊英姑姑說過自己有一天挑著火水（煤油）上山，聽到奇怪的動靜，恍恍惚惚是老虎！她擔子一甩拼命逃命……
02. 五仔天送遇虎
1947年前後，驚怕的事情落在炳娣的五仔天送身上。
天送，也就是我的叔叔，那時候10歲出頭的他總是和一群湯坑的「掌牛仔（看牛仔）」去放牛。
這天他們把牛趕到不遠的對門嶺，俗稱鎖匙頭的地方，這一片山坡下的草特別濃密，而且坡邊有個石塘（挖採石灰石後積滿水的深石坑）。
「日頭」當空照，牛在山坡靜靜吃草，孩子們卻像孫悟空一樣鬧，跳著蹦著，身子一熱就剝掉衣服扎進石塘遊泳，接著有趴在塘邊曬太陽，有四處尋找能吃的野果子。
老虎出沒的那一天，馬巒山也如此這般風和日麗
（殷秀明 拍攝）
有兩個眼尖的孩子爬上一棵「鼎鍾」樹，兩個娃又笑又鬧，搶著摘拇指大小的紅果子，孩子們很喜歡這甜甜紅紅的果，吃著摘著，不知道驚動了什麼，樹下不遠處被濃草掩蓋的爛屋爛牆突然有了動靜，草浪一起一伏突然滾動起來，草浪滾著滾著遠去了十多米，倏然回頭拐轉，瞬間滾到樹下，就在孩子嘻嘻哈哈時，一隻黃斑紋老虎忽兒竄起……他們嚇得連滾帶爬大喊大叫，如何抵擋撲向自己的老虎？
這邊正在曬太陽的一群「掌牛仔」也嚇尿了，一陣驚飛四散，我的叔叔天送一骨碌爬起，屁滾尿流扎進石塘，撲通撲通游離岸邊。
那兩個摘果子驚動老虎的孩子，一個被抓傷了手，一個被抓傷了臉。
老虎傷人啦！碧嶺傳湯坑，湯坑傳黃竹坑，口口相傳，一傳十十傳百，坪山、龍崗、惠陽都傳遍了。
2019年春天，85歲的叔叔說起這少年遇虎之事，依舊心有餘悸。
03. 老虎消失了……
2019年12月10日，我和幾個東縱老戰士相聚，看到祖籍碧嶺永盈坡的東縱老戰士廖清，特意問這事。
他一聽就連聲說知道，是真的，一群湯坑的看牛仔遇上了老虎，村裡人都怕極了，而那隻老虎在那一帶轉悠了兩天就無蹤無影，怕跑回山裡了。
他還記的日子是東縱北撤後，這一天似乎是大年初四。我查找日曆，如果沒錯就應該是1947年1月25日，農曆丁亥年，屬豬年。
坐在一旁的老戰士卓輝，緊接著說他也知道老虎，非親眼所見，聽寶安縣組織部的幹部李強說自己的事。
似乎是剛解放不久的日子，這位葵衝人在家鄉捕殺野豬的陷阱裡，誘殺了一隻老虎，許多人勸他在本地處理死老虎，他卻請車把老虎運到廣州賣，不想好幾天都賣不出去，最後老虎屍體有味道了，只有出錢請人處理了老虎屍體，本想到廣州討一個好價錢，結果還虧了……
自此就沒了虎的音信？這是不是深圳最後一隻老虎？
當年見過老虎的孩子，怕都成了爺爺奶奶，祖籍馬巒山山脈或深圳的孩子，聽爺爺奶奶說過家鄉的老虎故事嗎？打鼓嶺在哪裡？「鼎鍾」樹又是什麼樹？
最最要緊的，老虎為什麼會消失了？
找答案，找著找著想起天送叔叔的後來，1949年10月後，才小學文化的他更名「志忠」，成了我祖母炳娣她們這群客家婆娘掃盲班的小老師，接著去坪山、廣州讀中學，終究考上武漢大學，這是他的第一志願，北大清華是第二第三，這遇過老虎的湯坑娃說那陣還不太知道北大清華在武漢大學之上。
再後來，他在大學任教，在我大概10 歲那年，給我寄了一套拼接飛機的小手工製作模型，我手太笨，飛機始終沒飛起來。他還寄了一本《蛇島的秘密》，當年如果有關於老虎秘密的書，應該是叔叔的首選。這書絕對是我的啟蒙書籍，被我翻爛了。
今天，我試一試穿越叔叔的童年，湯坑娃們被老虎嚇得魂飛魄散時，我就是潛伏在草叢的多功能攝像頭，盯著老虎的一舉一動，在老虎撲向孩子的瞬間飛起，並發出讓它一愣的頻率，聰明的它知道腦殼上嗡動的不是一隻可笑的蝴蝶，好奇的它不舍地追蹤我……它哪知道我追蹤在先？哈，就這樣馬巒山的老虎一直活到了當下。
考慮考慮，是否要寫一本《你好，馬巒山的老虎》。
- 「穿越童年」欄目 · 徵稿啟事 -
深圳市兒童文學學會公眾號新增長期徵稿欄目「穿越童年」。
「穿越童年」，顧名思義就是童年的故事，城裡村裡，家裡家外，親眼所見或者所聞的有趣故事均可，歡迎大朋友小朋友投稿至郵箱ewhdyh2020@163.com。
電子文檔要求如下：
1. 文字不超過2500字，word文檔。請註明作者真實姓名，如作者為小朋友，請註明學校班級，以及家長或者老師的聯繫方法（若用筆名或家長/老師指導請註明，所涉個人信息本公眾號謹守保密原則）。
2. 搭配圖片、視頻和音頻的稿件將優先發布，並允許編輯部對素材進行簡單色彩調整及構圖剪裁。（圖片要求：jpg格式，單張圖片大小5MB以內。）
3. 提供的所有素材必須原創。
歡迎投稿！深圳市兒童文學學會會員來稿將優先採用。
深圳市兒童文學學會
公眾號編輯部
2021年2月21日
本公眾號原創文章版權均歸原作者所有
本文來源公眾號：深圳市兒童文學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