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氏聞見記》是研究中國茶道或唐代煎茶時一定會涉及到的史料。本書由唐人封演所著,「封氏」代指封演本人,「聞見記」是指封演遊歷過程中的所聞所見,故稱《封氏聞見記》。本書涉及面非常廣泛,既有科舉、銓選等政治制度,也有婚儀、服飾、飲食、打球、拔河、飲茶等社會生活,能容龐雜,有些是封演本人親自經歷的,有些是聽別人講的。
從本書的取名來看,作者在寫這本書的時候更多的是想記錄一些自己的見聞,而非像司馬遷那樣要完成一部宏大的史書。而正是基於這一定位,決定了封演不會花太多的精力對那些他聽到的事一一探尋,更不用說為了記述某一件事而刻意讓自己成為這一領域的權威人士。更多時候,封演可能是站在第三方的角度對這些事件進行記述,同時在記述的過程中儘可能的根據自己的經驗判斷進行取捨。了解這一點,對我們理解本文的論點是相當重要的。
《封氏聞見記》關於飲茶的的記述,出現在第六卷第一篇,我們根據文中的記述,來一一說明,為什麼我認為封演或許沒讀過《茶經》更不懂茶。
在《封氏聞見記》中關於陸羽茶經的記載中,原文節選如下:「楚人陸鴻漸為《茶論》,說茶之功效並煎茶炙茶之法,造茶具二十四事,以都統籠貯之。遠遠傾慕,好事者家藏一副。」根據《新唐書·陸羽傳》的記載可知,陸羽被父母遺棄後為智積禪師收養,少年時期就生活的竟陵(今湖北天門),而竟陵古時屬於楚地,所以說陸羽為楚人並無不妥。鴻漸是陸羽長大後根據《易》佔卜為自己所取的字,佔卜卦辭曰:「鴻漸於陸,其羽可用為儀」,所以陸羽就以「陸」為姓,以「羽」為名,以「鴻漸」為字,故稱陸羽為鴻漸也並無不妥。
而將陸羽的著作「茶經」說成「茶論」就需要斟酌了。或許當時人在口頭上的叫法也不盡相同,比如我們現代人就可以說陸羽寫了一本「茶書」,而「茶書」並不是這本書的名字。從陸羽的自傳《陸文學自傳》以及同時代及後代的史料中來看,書名一直都叫「茶經」,並無「茶論」一說。據此推斷,封演應該沒有讀過《茶經》原著,要知道,茶經著成後,在當時非常火,就連封演在《封氏聞見記》中也有這樣的記載:「遠遠傾慕,好事者家藏一副」,而封演不讀或收藏《茶經》,或許只能說明他並不是一個「好事者」,而且沒有那麼追逐風尚罷了。必經,封演見過聽過的事情太多,在對待《茶經》風靡全國這件事上,封演的心態或許只能用「曾經滄海難為水」來形容了。
接著,我們來看下一句:「說茶之功效並煎茶炙茶之法」,在對唐代茶史不甚了解的人來看,這沒有什麼問題。而在長時間從事唐代煎茶的研究、實踐與推廣的筆者看來,這完全就是概念混淆。首先「煎茶」一詞指的是由陸羽所創,風靡唐代的一種飲茶方式,就跟我們現在所說的「泡茶」是一樣的概念,而「炙茶」只是煎茶中的一個環節,因為唐代的茶以蒸靑的團餅綠茶為主,在煎茶的過程中首先要把茶餅在火上炙烤,用以祛除寒氣和醒茶,所以陸羽形象的把這個對茶餅炙烤的過程稱之為「炙茶」,而封演顯然是不了解「煎茶」、「炙茶」的含義以及其背後所代表的技法,故將二詞並稱,這顯然在邏輯上是不通的。這就像我們現代人說我們的喝茶方式是「泡茶」、「洗茶」的方法一樣,這種表達顯然不夠嚴謹。不過對於一個不太懂茶的人來講,這樣的說法似乎也並無不妥。所以說,封演不但沒有讀過《茶經》,可能也沒有體驗過煎茶。
接下來到「造茶具二十四事」,這一句更進一步說明筆者的觀點。讀過《茶經》的人應該知道,《茶經》分為十章,分別是「一之源、二之具、三之造、四之器、五之煮、六之飲、七之事、八之出、九之略、十之圖」,在書中對於茶具與茶器是有明顯的區分的。或許當時的民間有些地方的民眾跟我們現代一樣,茶具、茶器叫法混用。但從陸羽在《茶經》中對二者的區分來看,《茶經》的寫法很顯然是非常嚴謹的。從「二十四事」的表述上可以看出,封演所指的是《茶經·四之器》中的用來煎茶的器皿,因為四之器中關於茶器的描述從生火「風爐」,到陳列茶器的「具列」,正好二十四件,而不是《茶經·二之具》中的用來生產茶葉的茶具(十六件)。如果封演讀過《茶經》原著,斷然不會出如此的寫作紕漏。
最後,在關於二十四件茶器的貯藏方面,封演是這樣寫的:「以都統籠貯之」,這種表述讀起來就很拗口,陸羽除了製作的二十四件茶器以外,還專門製作了用來貯藏其他茶器的「都籃」。封演完全可以這樣寫「以都籃貯之」或「以都籃籠貯之」這裡的「籠」取籠聚之意。而究其原因,還是因為封演沒有讀過《茶經》原著,所以將「都籃」寫成「都統」。
也許封演的精力太有限,也許封演根本就不喜歡喝茶,故而在《茶經》的閱讀上沒下什麼功夫,而關於陸羽和《茶經》的事,也是根據當時的飲茶風尚和傳聞記述罷了!綜上所述,筆者推定:《封氏聞見記》的作者封演或許沒讀過《茶經》更不懂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