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細雨霏霏的早晨,我從最初抵港的上環感到張愛玲另一個活動區域北角。
1949年以後,不少上海人移居香港,最早就聚集在北角區域,因此北角當時又被稱為「小上海」。可惜的是張愛玲當時排除那張著名的「傲視」照片的蘭心照相館,今日卻是沒有了。
在北角隨便一家茶餐廳喝下午茶,繼續看張愛玲。在書頁的翻動間我試圖無限觸摸這個城市,一抬眼,卻幾乎是赤裸裸的現實。茶餐廳端來一杯凍咖啡,有一種令人驚喜的市民美味。
我們試圖在一個作家的文字中重新尋找這個城市,看似無意,但其實內裡大有深意。對於作家來說,文字既是人生。張愛玲就是這樣一種靈魂,她1995年離港去美後,個人的「真實生活」可謂更加乏善可陳,而所有對於生命的意義都化在她的作品中。因為看得太透,所以現實生活漸漸對於她已經失去意義。然而那時的出版環境,天才如她,也不是絕對暢快,所以導致她後半生作品的相對萎縮。或許也是因為看得太透,而不想再寫一些哄騙性的文字給讀者?
香港茶餐廳起膩油汙的桌面上這杯凍咖啡異常好喝,可以立即嘗出來不是咖啡豆做出來的,而是各種「速溶咖啡+鮮奶+奶精」的調和。如此平凡的底料也可以創造出此等非凡美味,由此可知世界上各種東西都不應該是「專屬」或「優越」的,我們所有人生的最終,也就像張愛玲評價那部她頗滿意的《秧歌》一樣,是「平淡而近自然」的。
北角的市民氣溫潤感動。晚上路過一家快打烊的餅店,驚喜地發現有張愛玲在《談吃與畫餅充飢》裡提到的「拿破崙」。這是一家家常的餅店,8瓦的白熾燈下,上了年紀的女店主在和旁邊的一個老奶奶聊天。「拿破崙」果然未讓人失望,不很甜,又層次分明,酥軟相間。
接著往下走,路過一個賣魚蛋攤子,當下立即引為驚豔。橙黃的燈光下,魚蛋,咖喱,腸粉,蟹棒被照得稜角分明,熱氣騰騰。攤主用剪刀快速剪著腸粉,撈粗面或公仔麵,澆上他牌子上標榜的「秘制醬汁」。我看見前邊一個學生模樣的女孩捧著一小碗的魚蛋津津有味的吃著,遂用國語跟老闆娘說我要跟她一樣的。女學生小小的白了我一眼,然而我卻顧不上了,只一手接過熱騰騰的魚蛋,心就歡快的要跳了出來。有剛下班回來的白領模樣的女子,在我後面素素地要了一盤腸粉。腸粉很細,女生潔白纖細的手指捧著泡沫材質的軟軟的餐盤,右手拿著兩隻小籤,就這麼當街開吃起來。
張愛玲自己也說:去掉了一切的浮文,剩下的仿佛只有飲食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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