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送出的豬燈籠
2019年已亥年，豬在十二生肖中可謂福星高照。是70多歲的盒子老漢今年卻沒有福分。酷暑中被一輛轎車撞倒，鄰居忙打電話給他兒女，在西安、鹹陽的兒女慌了神，匆忙趕回家。
一進門，只見盒子老漢身穿一件皺巴巴的灰色短袖，古銅色的臉上刻著深深的皺紋，坐在院子葡萄架下的藤椅上，正端著一壺茶水在喝。「大！你沒事？！」兒子蛋兒、女子靈兒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原來，老父親騎著電動摩託車，過村口十字時，被一輛疾馳的轎車撞倒，倒在厚實的草地上，褲腿摔破，沒有外傷。老人起身拍了拍肩背，讓小車開走後，自己回到了家。
蛋兒靈兒坐穩，開始抱怨老父親，責備他不怕年齡大騎車亂跑。母親也叨叨著父親管不住，要是知道他騎車愛逛，早就和他離婚呢。老父親哈哈大笑：「離婚？年輕時你去你娘家20多天要離婚，咋又回到窮窩窩呢？」老母親狠狠地戳了下父親的額頭說：「我娘家不缺吃穿，鄰家三嬸來說，你媽一大家人顧不上管娃，靈兒沒奶吃，餓得爬到門外拴著的奶羊跟前抱著羊奶喝，在路上撿拾羊糞蛋往嘴裡塞呢，要不是可憐靈兒，我早就嫁到西安城了！」50多歲的靈兒、蛋兒聽著父母的爭辯，嗤嗤發笑。
只見老父親眼一瞪，茶杯往磚垛上狠勁一放，朝著老母親一撇嘴說：「我這一輩子光下苦沒錢，還把兩個娃沒餓死啊！蛋兒、靈兒大了，你整天嫌我給娃沒學費，你咋不掙錢，咋不走呢？」
母親翻了父親一眼：「要是今個這社會，我早都走80回了！那年頭，天天參加生產隊勞動，還是缺吃少穿，日子煎熬。一次，你去西安幹活領著4歲的蛋兒，回家時給蛋兒買了個竹節做的綠蛇，蛋兒拿回家滿院跑著嚇唬人。玩後跑到我跟前，從兜裡掏出5個水果糖讓我吃。你說，回家前，領工給了蛋兒六個水果糖，他路上拿出糖看了幾次，只吃了一個，攢著全給了我。」
母親說著說著，渾濁的眼睛竟淚溼潤了。「蛋兒，你小時候咋那麼聽話懂事愛人呢？哎-要不是怕你姐弟倆受罪，媽早就離開這個家呢！」母親坐在矮凳子上，一頭白髮，腰都直不起來了。老兩口你一句他一句地爭辯著，他們從結婚到現在口舌戰了50多年了，也沒辯出個高低。
「你們忙你們的，跑回家幹啥？我這不好好的麼-」父親拉長了聲音，一副吉人天相的氣勢。他這幾年身體明顯不如以前精神，耳聾眼花，鬍子凌亂。老母親垂暮之年腰背成了拱形。她說著話，又佝僂著身子前後忙碌。
「爸，你孫子找了個醫生兒媳，結婚的新房裝修就花30萬，我忙得回來看望你們次數少了。」
「媽，我在鹹陽從去年冬就照看孫子，他胖腿胖胳膊像蓮菜截截，心疼很，全家人都跟在後面轉，離不開麼。你倆在家把自己照顧好，我們才放心。」
說話間，只見母親顫顫巍巍從屋子拿出一隻布滿灰塵的紅塑料豬形燈籠。「靈兒，這是你爸年後給你孫子送的。他騎車去縣上，沒找到你家門又拿回家了。」
「靈兒，縣上那些小區都一樣，樓房多得數不清。我拿著豬燈籠轉了半天都沒找到你家。你娃結婚時我來過一次，這年齡大了，記不住門呀！你看，你孫子都沒打上豬燈籠，人說『福星高照』呢!哎-」老父親長舒一口氣，好像虧欠了子女很多。
蛋兒靈兒望著紅色的豬燈籠：胖胖的肚子，耳朵豎直，嘴唇高拱，眼睛笑眯眯的。母親按了下電動手把，它紅堂堂的更可愛。可是，姐弟倆卻難過地抬不起頭，半年沒有回家，多虧幸運，否則這次真看不到老父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