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小愚
1.鹿島鹿島,不愛洗澡
秋志想起鹿島,那個日本姑娘,覺得人生所有的遺憾都給了她。
鹿島的家族有些混亂,她的爺爺是日本人,奶奶是北京人,鹿島剛出生不久,她爸爸愛上一個上海女人,丟下她和日本母親,坐船去中國,再無音訊。
六歲時,鹿島的媽媽遇到個湖南男人,嫁去中國。
八歲時鹿島爺爺奶奶雙雙去世,她被遠在北京的姨奶奶收養,也來到中國。
鹿島很早就對秋志說,總有一天,她也會愛上一個中國男孩,這是她家族血液裡流淌著的命運。
那時她還沒喜歡上秋志,是秋志追求的她,從幾歲在大院裡追著玩鬧到一起去上海讀書,每年鹿島生日,秋志都要告白一次,整整十年,鹿島已經可以用純正京片子拒絕他,沒門兒。
十幾年前鹿島初到大院,她瘦瘦小小,扎兩個營養不良的小辮子,大概是太瘦了,一雙眼睛就大得離奇。
大院裡的孩子們追著風箏跑時,鹿島躲在她姨奶奶家那扇藍色的木門後;西牆的李阿姨去海外出差,帶回來各種好玩的小玩意時,鹿島躲在那扇藍色木門後;南牆的張大嬸做了好吃的驢打滾兒,拿到大院裡分給孩子們時,她還是躲在那扇門後,用那雙大得離奇的眼睛窺視其他人。
八歲的她還不怎麼會說中文,也幾乎不說話,哭的時候只會叫一個詞「歐卡桑」,雖然那個女人在她六歲時狠心拋下她,但鹿島對那個女人有著很深的感情。
她脖子上掛著一個心形銀墜子,打開,裡面有一張黑白照片,一個很美麗的女人,那是鹿島的「歐卡桑」。
秋志為首的搗蛋幫,在大院裡上躥下跳,以欺負鹿島取樂。他們揪鹿島的小辮子,用彈弓打她,搶她的東西丟掉。他們還編了個順口溜,「鹿島鹿島,不愛洗澡,頭髮雜草,光長頭髮,不長身高,衝啊衝啊,打倒鹿島。」
大多數的欺負對鹿島都不管用。他們揪她的辮子,第二天,她的辮子不見了,剪一個亂七八糟的短髮,像個小男孩;他們用彈弓打她,她不懂痛,也不懂哭,一個月後,她拿著一把彈弓出現,一瞄一個準,把秋志那夥小搗蛋打得哭爹喊娘;他們搶她的書包,丟到大院屋頂上,她搬個梯子爬上去,梯子被秋志踢掉,然後她坐在屋頂上仰望著那時還很藍的天空,直到被大人發現,而秋志,被他爸痛揍一頓。
至於順口溜,因為她聽不懂,所以一點作用也沒有。
直到秋志發現她脖子上的墜子,他趁她不備揪下來,邊跑邊得意亂叫。
鹿島著魔一樣追秋志,一雙大眼睛兇狠地瞪著秋志的背,追著秋志啊啊叫著,口中不斷喊著「歐卡桑,歐卡桑」,她沒有追到秋志,就不會停下來,這個狠姑娘。
九歲的秋志第一次被鹿島的窮追不捨嚇到,他慌忙之中把那墜子丟入大院水井裡,要不是鹿島的姨奶奶衝出來把鹿島抱住,鹿島就往那井裡跳了。
那是鹿島僅有的一張「歐卡桑」的照片,也是秋志對鹿島做的第一件無法消除遺憾的事。
◆ ◆ ◆
2.請叫我鹿島
鹿島為那張照片哭了很多天,她姨奶奶為看住她,整日守在屋前,擔心一個不留神,鹿島就往井裡跳,去撈墜子。
秋志夜夜聽到鹿島的哭聲,像蟲子一樣鑽入耳朵,鑽入血液,他第一次覺得自己深深做錯一件事情,比摔壞爺爺那支乾隆年間的古董菸斗還嚴重的錯事。人生好像就是從那一刻開始,孩童的懵懂混沌被開天闢地,成長如破竹,伴隨著噝噝作響的血肉流竄的聲音。
從那以後,秋志再也沒欺負過鹿島,不僅如此,大院裡其他孩子欺負鹿島時,他總是站出來,以一個保護者的身份,追打那些欺負鹿島的孩子。
孩子們在大院裡亂糟糟地跑,拉長聲音取笑秋志,「哦哦哦,孟秋誌喜歡鹿島,孟秋志是鹿島的小老公,哦哦哦……」
幾年後,鹿島終於可以用中文和人交流,她對秋志說的第一句話是,「離我遠點。」
秋志知道,她會一直討厭他,而當他想要為照片的事道歉時,已經過了很長時間,長得他覺得再開口已經毫無意義,這是另一件遺憾的事。
鹿島比秋志低了兩個年級,她上初中還是一副瘦瘦小小沉沉默默的樣子,離開大院,學校裡欺負她的人更多。他們取笑她的中文發音,叫她小日本,雖然她那時已有個中文名字,謝薇薇,可她介紹自己時,仍會大聲說:「我叫鹿島,請叫我鹿島,我從日本來。」
秋志以為,以鹿島的性格和奇怪的長相,不會有人喜歡她。她的大腦袋,細瘦的身體,看起來像根棒棒糖一樣。大腦袋上出奇大的眼睛,瞪著人時比看恐怖片還恐怖,臉上還有些小雀斑,小嘴什麼時候都是紅紅的,像喝了血。
她對人總有一種敵意,死板又固執。聽說她在手工課上和老師較勁,沒有按照手工老師教的去做,覺得自己做的才是自己喜歡的,被老師罰站了一個下午;和語文老師就教學方式吵得不可開交,她說「教課教得讓學生睡著的老師不該來教書。」
秋志還聽說她為班上一個女同學打抱不平,那個女同學長得很胖,同學們總欺負她,但鹿島為那個胖女同學出頭,她人小,拳頭卻硬,差點打斷一個男生的鼻子。
某個傍晚,秋志在球場邊的水槽旁洗臉,目光穿過一樓的鹿島的班級時,竟看到鹿島和一個男同學坐在一起做題。男同學不知說了什麼話,逗笑鹿島,她笑起來,嘴咧得大大的,露出兩排整齊的貝齒,讓操場這頭的秋志看得有點呆。
待鹿島和男同學一起從教室裡說說笑笑走出來,一個足球砸過去,正中男同學的腦袋,男同學被砸得險些摔倒,摸著紅腫的鼻子站起來,看到秋志那副「打了你又怎麼樣」的模樣,頓時就慫了,忙拉著鹿島說他沒關係。
秋志,那可是高年級的打架王,沒有不怕他的。
鹿島可不是那種任人欺負的人,她撿起足球,狠狠瞪著秋志,球場上那群踢球的同學起鬨,「小日本,把球丟過來呀,小日本。」
秋志摸摸腦袋,朝她咧嘴笑,「我不是故意的啦,把球還我。」
鹿島把球放地上,秋志以為她要踢過來時,她抬起腳,噗的一聲,把足球給踩爆了!然後拍拍手,頭也不回地離開,留下愣在原地的秋志,和一個爛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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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人要是會飛多好
鹿島和男同學的關係日漸好,天氣熱的時候,很多同學移到操場邊的大樹下做習題,每兩棵大樹下有一張石桌,幾張石凳,鹿島和男同學常常坐在靠近操場的那張石桌邊。
秋志踢球時看到他們,心裡不由升起無名火。
那時候高中嚴禁早戀,不知誰畫了一副惟妙惟肖的漫畫,貼在公告欄上,鹿島和男同學被人舉報談戀愛。鹿島被教導主任叫去談話時,秋志剛好經過辦公室,看到鹿島挺著小母雞似的胸膛對教導主任說:「我們都沒錯,我們又沒接吻也沒睡覺,不算談戀愛。」
教導主任被氣得不行,打電話把鹿島姨奶奶叫來訓了一頓。倒是那個男同學,因為太慫,提前認錯,說再也不會跟鹿島一起做題,然後他再也沒有跟鹿島說過話。
鹿島被罰掃一個學期的操場。每天傍晚放課後,總能看到她拿著掃把往操場去,掃落滿一地的銀杏樹葉,她站在落葉堆裡仰望天空的樣子,很像宮崎駿的動畫。
她又變成了一個人,一個人去食堂吃飯,一個人上課下課,一個人走在路上背英文單詞。同學們沒有一個人願意與她為伴,不過,很快她的身邊就出現秋志的身影。
秋志給她買早餐,直接丟給她說:「喂,拿去吃。」
秋志騎自行車經過她身邊,丟糖果給她:「喂,拿去吃。」
秋志媽媽去雲南旅行回來帶了銅鈴,他丟給她:「喏,拿去玩。」
高三開學那天,秋志在暑假扭傷腳,沒能去學校,左腳打著石膏在大院的家裡看漫畫。中午時,一輛計程車停在大院外,一個矮個子的西裝男人帶著一個濃妝豔抹的女人走進來,大包小包地拎著很多東西。
秋志看到他們走進鹿島姨奶奶的屋子,過了一會,就看到鹿島姨奶奶揮著掃把把他們趕出去,邊趕邊罵:「我養她十多年,養她十多年,你現在才來,一來就要帶她走。」
那是鹿島的爸爸。秋志丟了拐杖一瘸一拐地跑出院子,往學校跑,他要告訴鹿島,她爸爸來了,她爸爸出現了。秋志跑啊跑,跑到腳上的石膏紛紛脫落,跑得像飛,快到學校時,他又慢慢地放慢速度,最後停了下來,腳步沉重如鉛,沒能再往前。
夜裡,秋志站在鹿島姨奶奶的窗外,又聽到鹿島的哭聲。和十年前弄丟那條墜子的哭聲不同,她哭得很小聲,聲音小,卻如針鑽入秋志的心臟,疼得要命。秋志低垂著頭,在窗外聽了一夜的哭聲,他知道,他做了一件鹿島永遠也不會原諒他的事,如果鹿島知道。
也是高三那年,不知是什麼時候開始,鹿島不再拒絕秋志,她開始跟秋志說話。那時秋志才發現,鹿島有那麼多那麼多的話,她完全就是個話嘮,可以說一整日都說不完。從大院到學校,她可以把一棵樹、一塊石頭、一隻螞蟻、一朵雲講得沒完沒了,從大地到天空,從渺小到宇宙。
她仰著小臉看天空說:「人要是會飛多好啊,我一定要去很多地方。」
秋志知道,她想飛,想去很多地方,找她的爸爸和媽媽。她甚至有個夢想,要到喜馬拉雅山上去,她喜歡高處,說站在最高的地方,能看得最遠,能找到她爸爸媽媽。
秋志完全相信她的夢想,他說:「如果我在喜馬拉雅山上,我也一定能找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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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只覺得心裡悲愁一片
漸漸的,秋志和鹿島變得很好,好到鹿島會跳到秋志身邊勾著他的脖子打他,好到晚上他們一起躺在大院平頂屋上看星空,鹿島把秋志的胳膊當枕頭枕,好到鹿島對秋志說:「喂,孟秋志,你跟我一起去上海讀大學吧。」
秋志沒能馬上跟鹿島一起去上海讀書,他復讀一年,考了個三本院校,和鹿島的學校在一個大學城。對秋志來說,他的一年幾乎是靜止的重複的,可是對鹿島來說,她在上海的一年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她變得更漂亮,她有很多的朋友,走在朋友之中是最出挑的那個,因她那雙大眼睛,和笑起來的明亮笑容。她看到秋志,遠遠尖叫著跑過來,勾過秋志的脖子把他介紹給她的朋友們。朋友們問秋志,他和鹿島是什麼關係,秋志坦白說:「我喜歡她,她不喜歡我的關係。」
鹿島的朋友們笑做一團,對鹿島說你朋友真有趣。秋志那從小吊兒郎當的樣子收斂不少,頭髮很短,看起來很精神,穿著乾淨的T恤和寬大的牛仔褲,看起來有模有樣。鹿島的朋友們說要追他,他用一種開玩笑的口吻說:「你們死心吧,我只會喜歡鹿島一個。」逗得鹿島和她的朋友們哈哈大笑。
兩個月後,鹿島把一個男生帶到秋志面前說:「孟秋志,這是我男朋友。」
男生是鹿島的學長,彈得一手好吉他,學校樂團的隊長,大學城裡的明星學長。學長有很多朋友,他們有很多聚餐,鹿島總是把秋志拉去跟他們一起吃飯,無論學長說什麼話,鹿島總是咯咯咯笑,像只小母雞。
秋志聽不明白學長的無聊笑話,不懂笑點在哪,後來才知道,大概是喜歡一個人,看著他就不由自主地想笑。秋志只覺得心裡悲愁一片。
秋志盼著學長和鹿島分手,一直盼到鹿島大四,她還是和學長在一起。但他們吵架的次數變多了,見面的次數漸漸少,兩人都開始實習,學長去杭州,鹿島留在上海,兩地跑。秋志無數個深夜去火車站接鹿島,總覺得她臉上的笑容就更少了些。
有天夜裡秋志接到鹿島,在火車站的麥當勞裡坐一夜,鹿島喝光三杯可樂,然後全部變成眼淚流出來。這是秋志第三次看鹿島哭,不同於第一次的歇斯底裡,不同於第二次的抽絲剝繭,而是一種磅礴的厚重感,積蓄著,落在地上,全碎了。鹿島哭著說:「喜歡一個人怎麼可能那麼容易改變,怎麼可能……」
秋志想起要跟鹿島公布的好消息,企圖讓她高興一點,他說:「學校招飛行員,我考上了,以後,我帶你裝逼帶你飛啊,還帶你找你爸媽。」
幾天後,秋志去杭州把鹿島學長痛揍一頓,回來後就去了飛行訓練營。整整一年,秋志沒有見過鹿島。沒有人知道她去哪裡,秋志只知道,她臨走前說了一句,「不要找我,我想找你的時候自然會來找你。」
一年後,秋志要進行飛行考試的前一天,鹿島出現,她打電話給秋志,在裡面慌亂得像要丟了全世界。她說:「孟秋志,陪我去找我媽媽,我從姨奶奶那裡知道,她在湖南湘潭,她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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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但是之後呢
秋志陪鹿島坐了十幾個小時火車去湘潭,照著地址找到女人的家。
比想像中要富有的家庭,住在湘潭的富人區,有獨棟的兩層樓小別墅,車庫裡停著一輛名車,院子裡有兩個七八歲大的孩子在跑來跑去,在蹦蹦床上跳得不亦樂乎。
瘦瘦高高的中年男人走出來,看到鹿島的時候愣了一愣,在聽鹿島說她是來找媽媽之後,他把鹿島請進屋裡坐,讓人給鹿島和秋志倒果汁。他什麼也沒說,只是讓鹿島等。
鹿島緊緊攥著滿是汗的拳頭,果汁喝了一杯又一杯,緊張得全身僵硬。
秋志覺得如果她媽媽回來,他應該讓她們兩人單獨呆一呆,於是走出屋子,到街道外面去逛逛。就看到瘦瘦高高的中年男人和一個矮個子的女人正在路邊激烈地談論什麼,男人看到秋志時,裝作不認識女人,轉身走了。
女人慌忙跨著菜籃子往巷子裡跑,秋志追上去,一把抓住她。看到她的臉時他愣了一愣,她和鹿島,長得很像,而秋志腦海裡還有鹿島小時候心形掛墜裡的照片印象,他怎麼也忘不了,他說:「你是不是鹿島的媽媽?她找了你很多年,她很想你。」
女人猛地捂住嘴巴,搖著頭用流利的中文說:「你認錯人了。」
秋志怎麼會認錯,他抓住她的手,拉她往回走。女人的指甲掐在秋志的肉裡,哭著搖頭,「不要,不要帶我去見她,我有我的家庭和孩子,我不能見她。」
秋志的手就慢慢鬆開了,想起高三那年鹿島爸爸出現時的場景,他的腳步再一次像灌鉛一樣沉重,渾身都是沉甸甸的厚重感。秋志覺得他可以帶女人回去見鹿島的,他一定可以,但是之後呢?之後又會怎麼樣?
秋志一個人回到鹿島身邊,兩個小孩在客廳裡跑來跑去,纏著男人問:「媽媽怎麼還不回來,怎麼還不回來,她說會很快回來的。」
等待的過程中,鹿島從最初的激動忐忑,到最後的平靜、死寂,很久很久之後,她站起來對秋志說:「我們回去吧。」
漫長的火車,十幾個小時被分裂成光年一樣漫長,鹿島從始至終一句話也沒說,也沒有掉一滴眼淚,她甚至在笑,笑得那麼苦澀。
秋志想證明什麼,嘴漏說了高三鹿島爸爸來找過她的事情,鹿島瞪著大大的眼睛看他,眼中蓄起淚水,仿佛最後的救命稻草也斷掉,「你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你為什麼不來學校帶我去見他?為什麼?」
秋志很想說,我想把你留在身邊,我不想你從我生命裡消失,我害怕再也見不到你。可是他終究張了張嘴,在鹿島一巴掌扇過來時,什麼也沒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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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我恨你啊
當然,秋志最後也沒能當上飛行員,他畢業後在機場工作,運送行李。
日升日落,每天開著行李車看著無數的飛機起起落落,日復一日地把行李從飛機搬到運輸帶,再從運輸帶搬到飛機上。
秋志也沒想過放棄,他關注鹿島的微博、微信朋友圈,每天給她發消息,發飛機起飛的圖片,讓她按時吃飯,照顧身體,每年鹿島生日,他都是凌晨發祝福的人,會在微信上跟鹿島告白一次。
從鹿島的朋友圈看來,鹿島過得還算不錯,她當上導遊,日本和上海之間往返。她從來不發自己的照片,只發一張登機時的天空,各種天空,心情和天空一樣,晴時晴,陰時陰。
鹿島也可能在秋志的朋友圈裡,看到他越來越多的登山照片,他發微信給她說「我現在在黃山。」「我現在在華山。」「我現在在玉龍雪山。」「我在富士山。」「鹿島,我現在在喜馬拉雅山,你說你喜歡高處,但你一定不會喜歡這裡,因為太冷了!啊,我好像看到你了,你好小一隻啊,像只螞蟻一樣。」
秋志在兩年之間加入了登山隊,成為小有名氣的登山愛好者,有時候他的照片還能出現在《國家地理雜誌》上面。
大概是鹿島厭煩他從不間斷的消息,在喜馬拉雅上的某天下午14點左右,信號出奇的好,沒有一點風,登山登到一半的秋志,收到鹿島發來三年間的第一條回覆:「我恨你。」
他高興得跳起來,高興得想要從雪坡上跳下去,他發誓一定要抓住這次機會,用小半生所有對鹿島的遺憾,說出那句我愛你。可是還來不及發出信息,天地一震,手機連同他的人被埋葬在雪崩裡,天地只剩蒼白,不遠處的尼泊爾神廟也全塌了。
屍體送回北京時,鹿島瘋了一樣趕回來,撲到秋志身上,「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所有人都聽得出,那根本不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