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6-13 02:38 來源:澎湃新聞·澎湃號·政務
友人相聚去松江辰山植物園賞蘭。進入園區望見不遠處的天馬山,油然想起了上世紀70年代跟「老山東」在天馬山初識蘭花的情景。
「老山東」是我們的忘年交。他一個人住在營區外牆的小屋裡,屋子簡陋破舊,卻和戰士們一樣有方方正正的被子,也有掛著的水壺、挎包和武裝帶。床頭擱板上擺著一摞《解放軍報》和紅色塑料封皮的《毛澤東選集》。那時只見他總是一身有補丁的舊軍裝,沒見過他佩戴紅領章和紅五星帽徽,但見他仍然保持著戰士的軍容風紀。夥伴阿群說「老山東」有「問題」,本該要去農場改造,是當政委的父親收留了他,理由是看護山林和山坳的露天堆場,併兼顧種菜和餵豬。
我們喜歡「老山東」主要是他經常給我們看連環畫,也經常講故事。而從這些故事中,我們了解到他也像《南徵北戰》電影裡的戰士一樣「從蘇中到蘇北,從華中到山東」,又從山東大踏步地前進,一路南下打過長江。儘管這些故事反反覆覆,可我們每次都聽得肅然起敬。有時他講著講著就眼淚汪汪,好像身邊又倒下了一位戰友。不過,他很少在家裡,幾乎天天是背著水壺在山裡四處轉悠,要麼就是種樹。他在門口平了一塊地,培植了許多樹苗,然後從營房的圍牆處開始把樹苗移植到山上。那一排排翠綠綠的樹苗就像衝鋒的戰士,直插山頂。
有天我們跟他去山裡,見他在一處長滿青苔的巖石邊神情專注地盯著一株葉子清瘦細長、中間有兩三柄青綠色小花的植物,時而又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往其根部攏上泥土和小石塊。我們好奇地問他這是「野韭菜」嗎?他仰起頭和藹地說,這叫蘭草,也叫蘭花,是梅、蘭、竹、菊「花中四君子」的老二。還說蘭花就是很普通的草本植物,花朵也不美豔,可它的葉子頎秀遒勁,它的花朵清婉潔雅,更可貴的是蘭花身在山野卻不自卑不張揚,虛懷若谷坦坦蕩蕩。這樣的清秀雋逸和凜然風骨才是君子呢!當時我們並不十分明白「君子」的深意,只是覺得幽雅恬淡的香味確實好聞,葳蕤挺拔的葉子參差有致,清麗雅靜的花瓣也十分耐看。
不久我們在「老山東」門口的泥盆裡又見到了這株蘭花。他說幾陣暴雨山溪已鬆散了泥土,蘭的根系也已暴露,如不移植就會有受損的危險。而這株蘭花也特別頑強,新成長出的葉子健朗盎然,亭亭的花莖上花瓣舒展,老遠就能聞到清馨典雅的味兒。
時光到了1978年的初夏。這天「老山東」格外喜悅。他把蘭花分成兩盆,說是我和阿群一人一盆,還送給我們一人一本藍色塑料封面的日記本,吩咐說:「蘭花可是值得學習的君子呀!」也許過於開心和興奮吧,我們毫無感覺搬走蘭花竟然是與「老山東」的分別。回到家裡,我發現日記本的扉頁上恭恭敬敬寫著一首詩:「蘭草生山中,清勁有風骨。一生守寂寞,蘭馨卻悠長。人人學蘭草,品格自高潔。」幾天後阿群說她的本子上也有這首詩,還欣喜地說「老山東」被「解放了」,又戴上領章和帽徽回到了老部隊。
說實話,植物園的蘭花品種繁多千姿百態,也確實令人愜意。然而細細品味,似乎多了些刻意的造作和溫室的矯情,缺少的正是「老山東」說的那種蘊含山野氣韻的清勁風骨。
文字:劉向東
原標題:《天馬山的蘭花,你見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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