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海鮮」難禁止，「黑船」看海很危險，「自費項目」水分大 遊海參崴，這些內幕不能不知
清爽宜人的氣候，浩瀚無盡的大海，別樣的俄羅斯異域風情，還有那「徵服東方」與「外東北」的歷史交匯背影，無不讓符拉迪沃斯託克(海參崴)成為許多中國遊客夏日出遊的首選之一。但最近中國駐符市總領館卻接連發聲，就當地出現的旅遊亂象發出警示。原來，很多中國遊客在抵達這座遠東城市之後才發現，等待他們的不是美食和美景，而是變質的海鮮、地下「黑賓館」、導遊的惡劣服務和一段夢魘般的經歷。這個風景秀麗的海濱城市發生了什麼?為何出現這樣的亂象?去該地旅遊最需要注意什麼?《環球時報》記者進行了調查採訪。
「黑飯店」：放置一兩年的「垃圾海鮮」當大餐
「許多中國遊客團組在這裡『享用』的所謂海鮮大餐，其實都是用過期變質的垃圾海鮮製作而成的。」近日，符拉迪沃斯託克一名中國居民對《環球時報》的爆料讓記者大吃一驚。在他發給記者的幾張照片上，原本應當鮮紅光亮的帝王蟹外殼黯淡無光，裡面的蟹肉更是乾癟枯黃，已碎裂成渣滓。「聞起來還有怪味兒」，他說。
「海鮮大餐」是幾乎所有前往符市旅遊的中國團組必備的項目之一，價格一般在每人500-600元人民幣之間。如此「豪華」的價格為什麼還會吃到「垃圾海鮮」?這種遭遇在中國遊客中普遍嗎?《環球時報》記者聯繫到熟悉當地旅遊市場的俄羅斯「遠東旅行社」負責人陳剛，他告訴記者，這一現象屢見不鮮，這種海鮮餐的成本「最多不過每人五六十元人民幣」，即對外顯示價格的1/10。
陳剛告訴記者，來自中國的旅行團組在符市通常會「被安排」到一些華人開的餐館用餐，但這些餐館沒有營業執照和衛生許可證，稱得上是地地道道的「黑餐廳」。「這些飯店之間惡性競爭的情況非常嚴重，互相比著壓低成本。很多時候，所謂的海鮮甚至是放置了一兩年的存貨，遊客很容易吃壞肚子，去年就出現過一起中國遊客在海參崴集體食物中毒事件。」陳剛說。
這樣惡劣的情況不僅存在於所謂的「海鮮大餐」，哪怕最普通的早餐午餐也無法倖免。熟悉符市市場的旅遊從業人員鄒女士告訴《環球時報》記者，許多旅行社對遊客的報價是每頓飯價值20到30元人民幣，但實際上標準只有8元人民幣，「從當地消費水平來看是很低的，也就一個麵包的價格。」
表面的食品安全問題背後，或許牽涉到深層的利益鏈條。據《環球時報》記者了解，符市幾乎所有經營「海鮮大餐」的華人餐館都會去「黑市」進購非法捕撈的帝王蟹等水產品，這些魚蝦蟹由一艘艘小船未經許可悄悄在海上捕撈，再在類似車庫之類的地點非法售賣給聚在那裡的華人商人。據媒體公開報導，由於俄海域可捕撈海洋生物資源儲備持續下降，近年來俄濱海邊疆區對非法捕撈及相關利益鏈的打擊日益嚴厲。
貨櫃當賓館，小漁船作遊艇
吃，處處有「雷」，住，同樣亂象重重。據陳剛向《環球時報》記者透露，很多旅行團對中國遊客住宿的安排，「差不多只有中國小縣城20元一晚的小旅店水平」，「裡面什麼都沒有」。他說，這些旅店價格一般在每間房200元人民幣左右，但一個房間要擠3到6名遊客不等，相比較而言，日韓遊客的住宿標準則在每人400到500元人民幣左右。
「最常見的是一種叫『AB套間』的房型，兩個小房間，每間3人，所有人共享一個衛生間」，陳剛介紹說，「有的房型甚至連衛生間都沒有，床單、毛巾什麼的也得客人自己洗。」前述那名爆料者也告訴《環球時報》記者，這些賓館很多甚至是由貨櫃或活動板房改造而成，位置大多十分偏僻。
為什麼這樣簡陋到難以想像的賓館能在符市盛行，並接待大批次中國遊客?陳剛解釋說，這一現象始於2014年俄羅斯盧布快速貶值之時，因物價驟降而大量湧進俄羅斯的中國遊客在為俄蕭條的旅遊市場打入一劑強心針的同時，也導致當地旅遊設施難以保障，尤其是酒店明顯供應不足。
「本地一些華人注意到這一商機，他們很快租賃一些爛尾樓或老舊民宅，裝修成賓館的樣子對外經營」，陳剛說道：「但說是經營，其實這些賓館和那些華人餐館一樣，是沒有營業執照和資質的『地下賓館』。它們有的連招牌都沒有，更不能為住宿者辦理俄政府要求的手續，一旦相關部門組織突擊檢查，會給遊客帶來嚴重的法律問題。」
更讓人憂心的是，所有這些「地下賓館」幾乎都沒有最基本的消防設施，更沒有消防提醒標誌和消防疏散通道，一旦發生火災，住客將無處可逃。據《環球時報》記者了解，儘管俄羅斯相關部門有時也會有針對性的打擊行動，但在政府內部腐敗和一些灰色利益鏈的影響下，類似行動往往收效甚微，「黑賓館」仍然在野蠻發展，每天仍在接待大量不明就裡的中國遊客。
在這樣的吃住條件下，「行」和「玩」的條件自然也好不到哪裡去。鄒女士告訴《環球時報》記者，很多中國旅行團乘坐的大巴車連空調都沒有，有時候坐的是已經淘汰的舊車，「四處漏風」。導遊則大多沒有導遊證，有些連俄語都不會，一旦出現意外，很難與俄羅斯人溝通。「更有甚者，一些導遊連遊客去公共廁所都會索取回扣，或者故意不提醒俄羅斯禁菸等法律規定，以便勾結俄警察對中國遊客進行罰款。」
而對於很多希望乘船出海一睹當地海上風光的中國遊客來說，大多時候等待他們的並非安全舒適的遊艇，而是由一艘艘小噸位漁船「改頭換面」而成的「黑船」。多名知情人士向《環球時報》記者證實，這些船隻既沒有配備救生衣、救生員，也沒有合格的防護設備，還經常超載。在充滿未知的大海面前，落水甚至沉船的風險實在難以小覷。
「零負團費」潛規則，讓監管打擊難上加難
為何符市旅遊業黑幕與亂象如此之多?簡單來說，與中國市場上「零團費」「負團費」等旅遊潛規則蔓延到周邊，並在異國他鄉的監管盲區變本加厲有很大關係。有業內人士告訴《環球時報》記者，符市承接國內「零負團費」遊客的地接社幾乎都是華人在運營。
所謂「負團費」，顧名思義，是指旅行社在接團組時報價只收成本價甚至低於成本價，然後通過自費景點和購物回扣或「人頭費」來賺取利潤的模式。《環球時報》記者從業內人士處了解到，從中國邊境出發到符市，「四天三夜」的行程成本至少在每人1000元以上，然而在網際網路上吹得「天花亂墜」的廣告中，卻存在大量價格在600元甚至更低的旅遊產品。毫無疑問，這些差價最終都得由遊客來「補全」。
在記者得到的一份所謂「海參崴娛樂指南」上，一共16種強制自費項目赫然在目：有看起來很有異域特色的景點「風情大俄羅斯島」「百年步行街」，有一聽就十分誘人的「人體藝術舞蹈」「人體盛宴」等，每個項目的價格都在500元到600元人民幣左右。但鄒女士告訴《環球時報》記者，幾乎所有自費項目去的景點本身是不需要任何門票的，而這些所謂的表演更是毫無藝術價值可言，「有些甚至是地下色情表演」。
「這些自費項目的『水分』在80%以上」，陳剛透露說，「關鍵是遊客根本無法從中了解到任何俄羅斯或海參崴的風土人情。所謂『海濱浴場』就是一塊什麼都沒有的沙灘;所謂『風情俄羅斯島』就是曾經APEC(亞太經合組織)的會址。」
如果說這些亂象在國內，遊客還可通過投訴、報警、訴諸媒體等形式得到一定程度的解決，在境外卻面臨很大困難。「大多數中國遊客不會說俄語，根本無法與當地警察進行溝通，更不知道去哪裡找監管部門」，鄒女士說，「所以很多導遊敢於把不願參加自費項目的遊客鎖在酒店裡，恐嚇、謾罵、侮辱很常見。另一方面，即使出現投訴，因為涉及跨境旅遊，各個環節的部門很容易相互推諉，導致難以追責。」
面對日益嚴重的問題，7月27日，中國駐符市總領館邀請20餘名旅遊從業者舉行座談會，目的是揭發當地旅遊亂象黑幕，確保中國遊客出行安全。此前，總領館曾罕見地連發六條「特別提醒」，警示中國遊客當心「陷阱」。
與此形成鮮明對照的是符市中國遊客人數和變化：2017年，符市共接待外國遊客80萬人次，其中一半左右是中國人。「儘管俄官方統計的中國遊客數量還在增長，實際上已經開始下滑，因為來過的中國人通常都不會再來。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相反，由於服務質量好，日韓旅客越來越多。」陳剛稱。
「解決問題的根子在國內」，這名熟悉情況的人士認為，只有通過更嚴格的法規與執法規範國內旅遊市場，遠在符市的問題才能緩解。與此同時，要加強與俄方的合作，打擊當地灰色利益鏈條，讓這個旅遊勝地告別黑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