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甪直,所有人的第一個問題是:這裡為何叫做甪直?對此,民間有多種答案。一種是,因為有六條河流從鎮內穿過,三條橫向、三條縱向,這三橫三豎的河道交織一起,構成一個「用」字,沿著鎮的一側流過的吳淞江就像個「丿」,這樣的形成一個「甪」字,所以唐代時改名為「甪直」,「甪直」,「甪」的每一筆代表著小鎮的河漢一條。又有一種答案是,相傳古代獨角神獸「甪端」巡察神州在地,路經甪直時見這裡是一塊風水寶地,因此長期落在這裡。甪直因此得名,而且從此沒有戰荒,沒有旱澇災害,人們年年豐衣足食。
不論名字怎樣得來,「看水鄉,逛古鎮,不可不去甪直」。與其他江南水鄉古鎮不同,龍形水網的甪直古鎮,是因寺而興廟,走進它,就像走進樂府詩歌中。河撐起小鎮的主體結構,橋成了小鎮人往來交通核心。「水巷小橋多,人家盡枕河」,宋元明清四朝石橋原本有72麻,原是「五步一橋」;現在只有41座,卻也造型各異,拱形的、圓洞形的,單孔的、多孔的不一而足。石階埠頭下,婀娜多姿的船娘聲聲呼喚著客人遊湖觀景。河兩岸是刻有鳳凰、麒麟、花朵等各式圖案的河欄,不論晴天雨天,這裡總是有人依偎聊天,裝飾著河上人家的夢和想像。
甪直鎮現有主街道9條,街道兩旁店鋪林立,街面都以卵石及花崗鋪成。店家敞開著門板,擺放著精心製件的橙黃的南瓜糕、酥脆的鞋底酥,赤紅的醬蘿蔔、碧綠的薰青豆,香味瀰漫了整條街。民房大多臨河而築,前街後河,人在橋上走,船在水中行。這裡的民宅,無論臨河還是臨街,都是黛瓦粉牆、木門木窗、青磚脊、出簷平直,大多為明清時代的房子。明代的宅第建築,有嚴格的規定,清代初期繼明制,到了後期,制度逐漸放寬了,只要屋主手中有錢,就可以隨心所欲、自由建造。目前,這裡保存得最好的明清住宅,就是大名鼎鼎的「蕭宅」和「沈廳」了。而最大的宅第,當推明代元曲家許中翰的「梅花墅」。它縱深若干進,各進為三間,從裡到外是平行三條軸線,另有魚池、環廊、小橋、竹林、梅園,環境優雅,裝飾精美。難怪明代詩人鍾惺在《梅花墅記》中,稱讚它:「不亞於拙政園」。
古銀杏樹也是甪直古老的象徵之一。目前鎮上有銀杏樹7棵,其中在保聖寺中四周有4棵,最大的一棵已有1300年的樹齡,高50米,樹身三人合抱也圍不住,雖經千年風霜,仍挺拔健壯。著名教育家、文學家葉聖陶先生在甪直執教期間,因之寫下散文《高高的銀杏樹》,稱讚它「形象高大,意志堅強,氣魄宏偉」。葉老去世後,他的骨灰按其遺囑就被安放在四棵銀杏樹下。
除了古橋、古街、古民,這裡的名勝古蹟更是星羅棋布,雖然歷經歷史的磨難,但細細看來,仍能找出它們當年的風採。「萬盛米行的河埠頭,橫七豎八停泊著鄉村裡出來的船。船裡裝的是新米……」葉聖陶先生筆下的萬盛米行,幼時便因書本被記在心裡,本以為虛構的,不想它就在甪直古鎮。於是小說《多收了三五鬥》中,這農民搖擼糶米的場景也越發真實起來:埠頭上隨水蕩漾的小船,帳房裡帶鐵鉤的秤、量米用的鬥,甚至帳房先生的坐椅和櫃檯,竟和少年晨讀時的想像如此貼合。
「甫裡繁華照市明,況多人物負才名。」不知道是甪直水鄉的美景造就了這些名士,還是這些名士成就了甪直的名聲,總之甪直背後是一長串名士。首先是葉聖陶先生與吳東地區首屈一指的老字號萬盛米行,當年甪直及周圍十多個鄉鎮的糧食集散中心,若沒有這位文學家、教育家的筆,恐怕不會進得中學教科書,也不會因此蜚聲海外。1917年後,27歲的葉聖陶在甪直甫裡小學執教5年,他「教是為了達到不需要教」的教育思想應該就是在這裡形成的吧,從而開啟了他後來完整的教育理論體系,小鎮因此記住了他,街上隨便問一下,人們談到他都是敬佩和尊重的。葉聖陶紀念館和別處的紀念館相比,似乎也要不寂寞許多。
另一位甪直名人也享有同樣的殊榮,他便是王韜。因為太平天國出謀劃策而背井離鄉、流亡香港的王韜,是中國新聞學的奠基人、西學傳播的主將之一。他中年漫遊西歐,是中國知識分子實地考察歐洲第一人;此後,又創辦《循環日報》,被林語堂稱為「中國新聞報紙之父」。他的紀念館在城區的幽深處,連同陳列室、故居、弢園在內,共有800平方米,氣勢是十足的宏壯。雖然當地人並不見得知道他的意義,但不妨礙對他的尊重。忠厚傳家久詩書禮儀長,一家人的門聯反映了用直人的價值取向。
晚唐詩人散文家陸龜蒙則直接開啟了甪直的文化淵源。號稱甫裡先生的他,屢試不第,後來雖做了一些刺史幕僚這樣不痛不癢的小官,但總是意難平。於是和歷史上多數失意文 人一樣,這位頗有才情的詩人便在甪直置辦了幾百畝土地,一心想做個快樂地主。可這水鄉澤國哪裡是良田,大雨之後,收成稀薄,甫裡先生也能想得開,便養鴨為樂。閒時常與農民一起耕種,甚至研究起農具來,還發明了牛犁,出了《宋朝經》介紹農具。古書記載他:「有田數百畝,屋三十櫥,田苦,雨潦則與江通,故常苦飢,身備插襪刺無休時」,可見這個地主並不輕鬆。不過因為他那些美妙的詠景詩,投資失敗的他也就成了這古鎮文化的開創人,此後皮日休、羅隱等文人學士慕名而來,與之相遊唱和,盛極一時。甪直濃鬱的人文風氣因此漸成。陸龜蒙的墓便在「南朝四百八十寺」之一的保聖寺內,相伴這愛鴨之人的還有「鬥鴨池」,頗有些「一人得道,雞犬升」的味道。
看過小橋流水,體味其中清風明月。甪直的感官是如此完美,連味覺也不曾放過。它獨樹一幟的飲食文化在江南也享有盛譽:「甫裡鴨」的名字暗示著它和1000年前養鴨為樂的甫裡先生有若有若無的關係,為了強調這一點,「甫裡蹄」還取了別名「龜蒙蹄」。許多宣傳材料裡,更煞有介事地指出甫裡鴨、甫裡蹄源於陸龜蒙的菜單,它們是詩人隱居甫裡時宴請各地來訪文人墨客的主菜。兩道色澤清爽的江南名菜竟也沾染了如此多的文化氣息,穿腸而過的酒肉竟也散發著古韻,遊人自然口齒生香。甪直農村婦女的服飾,也是古韻悠然。此處的農村婦女,歷來以梳髻頭、扎包頭巾、穿拼接衫、拼襠褲、束裾裙、著繡花鞋為服飾的主要特徵,很富有甪直特色的水鄉風格,因此被稱為「蘇州的少數民族」。今天,西部地區40歲以上的婦女,仍保留著這種傳統特色的民族服裝。
古鎮區不過一平方公裡,繞城一周不過「一袋煙」的工夫,難以想像這曲折的窄巷中竟走出如此多的文化名士。也曾有過倉惶夜奔,也曾有過饑寒所困,這裡記錄的歷史和現實卻都如穿橋而過的溪流,平緩安詳;一如那吳儂軟語,不急不躁。也散著書卷的韻味,也散著墨香,就連路邊普通的茶館一間都會取名「未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