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人晚餐》竇驍:困於舊時代的抓馬少年
梅峰與張巳陽編劇、李遠導演的《六人晚餐》,根據魯敏同名長篇小說改編,講述一個少女與一個青年的地下情,然而他們這段情隨著廠區的消失、各自單親父母的分手、對於遠方和詩的不同理解而宣告「不再有」。作為陽光青年的竇驍,飾演的卻是抓馬少年丁成功,這位號稱「廠區終結者」的「熱血戰士」,生活如同自己編排出來的情景劇,始終在偽裝自己是小痞子,實質上他是個好人,困於舊時代的好人,終於,當他遭遇張鈞甯飾演的冰山美人好學生林曉藍而徹底改變。丁成功的見識,很多來自於吳剛飾演的單身父親丁伯剛,他們的衝突、博弈和對抗,反而是彼此同質的人在親戚關係中的糾纏。丁伯剛以廠為家,最終喪失了全部記憶,象徵著曾經光榮的產業工人在1990年代的大下崗,失去了家、企業、社會和國家的四位一體的榮耀感之後的虛無。丁成功堅持著紮根在廠區的信念,「我要吹一輩子的玻璃」,五彩繽紛、非常漂亮、易碎難久,是對舊時代意識形態的象徵。
竇驍演的這個抓馬少年到問題青年,逃學、打架、拉幫結派、哥們義氣,可以說是廠區版古惑仔,他的問題在於並不曾在內心真正的迷失,他依然有堅毅的信念,與逐步被時代打趴下的老父親在一起,試圖以一門手藝而生活。他們都熱愛生活,分別愛上了一對母女。鄔君梅飾演的單親媽媽蘇琴,和丁伯剛一樣也是有著兩個孩子,兩個家庭都是一個成年人和一子一女,於是有了六人晚餐。桌子上從凝固的客氣到流淌的情緒,目光從猶疑到審視,尤其是丁成功和林曉藍,他們突破了那個年代對於青少年情感的普遍態度。竇驍帶著張鈞甯,在破敗的廠區、靜止的鐵軌、斑駁的胡同、無言的暗夜中,飛跑著、追逐著、歡笑著,那是在他們的人生中,難得的、不可再來的、錯過就再也找不到的純情歲月。
蘇琴離開了老丁,林曉藍也告別了小丁,她們的志向高遠,不想鼠目寸光、坐井觀天,時代車輪在滾滾向前。林曉藍說「我一定要離開廠區」,她的目標是詩和遠方,她認為遙遠的未來,在某個地方,她會找到改變眼前這一切苟且的可能(另外一個男人)。小丁,如今的家庭頂梁柱,從待業青年到創業青年,小丁(其實是竇驍)留起了長發,一副藝術青年的樣子,吹起了藝術感強烈的玻璃製品,在老廠區建立了玻璃房子工作室。竇驍望著曾經的愛人的背景,沒有嘶鳴吶喊,沒有捶足頓腳——這是我的家,我的一切都與眼前的老廠區融為一體。對於六人晚餐最為念念不忘的,不是心不在焉的父母,也不是各自歡鬧的小妹小弟,他們分別有了更多的掛念或者長徵,唯有小丁(丁成功的意思是小小的成功?)堅守著老廠區、老房子、老情歌,正如導演王家衛和編劇徐浩峰讓《一代宗師》中的葉問和宮二說「念念不忘,必有迴響」,電影《六人晚餐》最終還是給了丁成功一個相對溫暖的結局,林曉藍厭倦了蠅營狗苟的外面的世界,選擇回到了老廠區,在一個桃花(也許是別的花)盛開的季節,回到了玻璃房子,站在了丁成功面前。
竇驍在《六人晚餐》中,把一個時代錯位者的面容帶出了錯落有致的神情,「殘缺的」心靈自然有找補的路徑,丁成功的成長是不斷的放棄,放棄外在的扎眼、可以的遠行和狂躁的衝突,從隨時可能外溢為純粹的社會人到一步步堅定的回歸為家庭成員,自我身份的認同讓他有了厚實的存在感。此前,作為小混混的頭目,不過是一種荷爾蒙無從揮灑的動物本能,更難的是以動守場,也讓本片沒有如顧長衛導演的《孔雀》那般殘酷。畢竟70後的未來,有了更多可能性,前衛還是保守,可以自己說了算。